都想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张老汉听，可话到嘴边上又缩回去了。她看见张老汉像犊一样为自己家里活，为自己家里忙，一个人少说也抵得上两三个长工使，于是便松了劲。

她不相信靠自己这一就不转他张老汉的心，不要气，慢慢来，总有瓜熟落的那一天呢。打从这以后“一笼脑”

真正是犟球戳死个蜢蚱儿，还说蚂蚱儿命尽了。”说完便拖着“儿菜”去了。把个张老汉和“一笼脑”

老汉只好从命，迷迷瞪瞪地上了去，迷迷瞪瞪地下了来，一发手没有些情绪。“一笼脑”好气长啊！就这还终于了事，事儿就在张青天上。有一天晚上，那张老汉和“一笼脑”

手中把那些土地截回来。可谁知，土地一到手，又要搞土改，庄稼没成，家产直打尽，最后还落了一个地主分“箍咒”一就是几十年。

便天天晚上在张老汉上下功夫呢。可怜的老汉挣死挣活了一天活，好容易落了枕展了，刚刚迷糊着睡过去。那“一笼脑”便推着搡着着搓着要他“转过来，转过来。”

赶到后来两个老人上山时，他们家吃的也有，穿的也有，的也有，用的也有，齐齐成了村里的中等人家了。可那“几菜”两是胡弹，又是又是赌，把一份家当直尽，最后竟大撒手地卖开土地了。

现在想起来，还是自己文化低，不懂王法。那几年“儿菜”三不六九卖地呢，卖了地吃哩，喝酒哩，两穿着“达呢”

正有了情绪，蹄蹄爪爪地在被里激动成一团，踢踏成一块，猛不防那被被人揭开了。只见张青天领了个“儿菜”手端着用蓖麻仁儿穿成的火把儿，瞪大睛地看。

喂了，的，壮壮的，生，生，一年就是一大群呢。

急得她心锤儿敲得门响，暗暗骂：死不了的驴日的呀，你长得这么快变骆驼，变呀。你要是少上一条胳膊，少上一条，能省我多少布呢。把这布卖成钱，三分利息放去，几年就是一价钱。

制服逛会呢；自己则里俭，肚里省，一个麻钱掰八，卖了粮卖布，卖了粮卖猪娃，恨不能将自己的骨磨成骰卖，好容易才从“儿菜”

两不成，他也断断落不到这个地步呀。分家时，后娘“一笼脑”只给了他两条缸，一支犁，三斗糜，五升谷，最值钱就是那瞎老母驴了。他两是汗珠摔八，把东山里的日背到西山，土坷垃里刨个光景来。

人常说：“猫生的猫亲，狗生的狗亲，老鼠生的猫不亲，一咬断脚背。”人们还说：“一疙瘩骨连着一疙瘩，待奉那王八也为了啃段骨呢。”

有一次，竟然亮格哇哇骂她的绰号呢。立时又把她气了个半死，心里想：狼也不吃娃娃呀，你是我田家倒仓的老鼠，偷吃的狗，老天爷也把瞎了，怎不雷劈了你呢？有多少次“一笼脑”

惊了个没说，一晚上奇奇怪怪地想心事，那心锤儿是弹着不肯在腔里边盛，一激凌一激凌地挣命呢。打从这儿起“一笼脑”就对张青天怯怯的，没过几年就为张青天娶了这个老伴，隔门另地过日去了。

天大大呀，土地能卖吗？地是刮金板，人勤地不懒。那东西一不问你要吃，二不问你要喝，想了，一粒籽，秋收万颗粮；不想了，写一张契约租去，哪一年没有你几石粮的收呢？

她把这话说来，张老汉能兴么？转念又想：世界上的人，总是男的撵着女的，有了后娘便算有了后老了。

“唉，生下个吃球命，走到哪天尽。”现在张青天坐在炕上细细地想：要不是“儿菜”

“一笼脑”还发现张青天和自己儿“儿菜”三天两就斗嘴呢，一开就日娘透老了，哪里就往哪里搔。

“一笼脑”立刻气了个不轻，捡起个笤帚把正要打，猛不防张青天开了，说的话就是个古怪。只见他对“儿菜”说：“看见了没有？我说是我爹压你娘呢，你还说你娘压我爹呢。

“一笼脑”还发现张青天的个像了节的麦一般疯咧咧地长，天门时一衣服五尺布，到秋天，那衣服便短了、窄了、破了、烂了，再一换，足足用了六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