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会打他的寻呼,打无数遍,可是他一个电话也没回过。我想就是死了,我也需要一个清楚的解释,我想死个明白。我要问他,为什么我们不能一点点地把这钱挣上,我们就这样穷苦地过上一生有什么不好呢?我只有拥有他,就会幸福的。那么他呢?拥有我是不是还不够?
这段时间里,妮妮用公用电话打过他的寻呼,他都回了,可是我的电话号码,他却一个都没有回过,妮妮说,简就要死了,你给她打个电话吧。他那头说好吧,可是他从没有真的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我就在这样在日夜的交替中昏昏入睡,我每次睁开眼睛都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我已经在地狱了,可惜的是,我还活着。
记得第一次部门晚餐吗?你叫我坐你的车去。我上车时你车里放的是wetwetwet的《loveisalla肉nd》,你一路上都在兴高采烈地哼歌,而我一路上都在昏昏欲睡——头天晚上加班到凌晨四点,七点钟就到供应商那儿开会,我实在是太累了。
到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你没有叫醒我,相反,你只是把车停在停车场的角落里,自己就在我旁边安静地坐着,我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你正注视着我,很平静的眼神。看见我醒了,你才把音乐关掉,说走吧,他们都在等着。我问你我睡了很久吗?你淡淡地笑,说你睡着的样子很好看。
我知道我的脸红了,你用俏皮的眼神打量我,似乎在嘲笑我的恼羞,走到门口时你的笑声突然变响亮了,我的脸越发地红了,不自然地垂下脑袋。你摇摇脑袋,咕哝着真是个傻瓜,傻瓜。
当天晚上我发了高烧,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屋子晃得很厉害,欠起身子坐起来,添添嘴唇,上面已经裂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块块干燥的皮,一圈圈红红绿绿的光圈飞快地旋转着,我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自己的腿发软,一下撞上了衣柜。
我没有想到过,第二天一大早,竟然你会给我打电话。
你在电话里问,你生病了吗?你说好好休息吧。我更没想到的是,医院的小姑娘竟然把药送到了我宿舍,她诡诡地眨眨眼睛说,是波叫我送来的,反正我会记你的帐上。临走时,她说,你的老板对你真好。
我躺在床上,窗帘被风轻轻地扬起来了,我的窗帘是统一定做的,淡黄色的,上面分散着绿色的大花,像你的窗帘一样,被一层薄纱围着,颜色暧昧而温暖。
我也在想,为什么你会这么好?
是知瓜李之嫌,薏苡之谤,斯不可忘。
那次生病是我第一次怀疑你对我感情——其实当时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被叫为感情,或者只是像很多很多在中国的西方人一样,除了欲望还是欲望。那时,我刚进公司一个月。
那时候我还在不断地想,想自己这六年的恋爱和生活,想自己如何会走到这一步。他叫我等他三年,那些日子,连自己回忆起来都不是那么清晰,我已经被痛苦牵系着忘记了快乐的滋味。我从不知道痛苦是可以这样深重的积郁在心底的。
我渴望忘记他,渴望重新能开始自己的生活,我拼命地去不同的夜校读不同的书,拼命让那些陌生的词语充斥我的脑海,唯一的目标就是忘记他。
一年以后的一个夏夜,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很简单地说,他就在楼下等我。
我下去了。远远地就看见他站在路口的松树下,还是很久以前的闲散样子,嘴巴里叼了根烟,穿着件鲜红色的T恤衫。他的脸清瘦了,更好看了。
他搂住我的肩,就在他碰到我肩头的瞬间,我竟然就像他第一次吻我一样浑身颤抖,我想镇静些,可是却全然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他显然感觉到了我的情绪,他没有表现出一丝激动一丝不安,他异常安静地将我搂进他怀中,轻轻吻我的眉头,吻我的发梢。
我的泪水如决堤一般汹涌,他的胸前顿时湿了一大片。
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办公室,就在他的办公室里,我毫无防备能力地再次拥有了他——这样说很怪,对吗?是的,我拥有了他,我所有的愿望就有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没有距离,一点儿也没有。我们仅有的几次关系对我来说,都是种拥有,我从不后悔,哪怕事情发展到最后,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这一次,我已经敏感地感觉到了,他和第一次相比是完全不同的,这一年中,他一定非常惯于和某个女人上床。我没有一点点疼痛,就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就像一条湿漉漉的鱼儿一样滑入我的身体,在里面轻柔却有力地滑行飞翔。我闭上眼睛,粗糙的水泥在我的背上狠狠地磨擦,我感觉到火辣辣的痛在燃烧,燃烧,我的眼泪再次滑下。可是他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在奋力地挣扎,似乎想把我刺穿,他的呼吸贴近、远离,最终在我耳畔停下了。
记得那次酒会吗?那天你真的喝多了,竟然敢当众握住我的手,我红着脸想挣脱你时,你变本加厉地搂住了我的肩。众目睽睽下,你温柔地注视我的眼睛,你的指尖轻轻地抚摸我的耳梢,我的脸颊。我还记得,因为我的心跳就像初吻时一样剧烈,我的喉咙几乎都能感觉到心脏的力量。我故作镇定地对此视而不见,可是脸却泛起了潮红,我掩饰般地对你说,我喝多了。你却回答我说,没有,你没有喝多,你很好。
我看见戴西坐在对面桌边,她温柔的眼神飘过我的脸,我真的开始发抖了,而你,是不会明白我的害怕的。
那天是你把我送回了公司,你把车开得晃晃悠悠,几次惊险之后,才总算把心放回原处。你已经歪歪倒倒了,走到车下,你非要拽住我的胳膊才能稳住身形,还好,这是座没有什么车辆的小城,夜里十点街上已经罕有人迹了,若是出了车祸,死的也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把你送回房间,就站在你的门口说晚安,你点点头,浮起一丝讥笑,你问我,你害怕我?怕什么?一个男人的房间罢了。我笑着望着你,没有言语,你摸摸我的头发,叹了口气,也说晚安。其实那天我想留下的,但我知道我不会,我们都还不太清醒自己想要什么,自己又能把握多少——我们在乎,所以才会如此小心,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