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慢慢停了。

她躺在床上，听森林空旷chu1发chu的清冷悠亮的呼呼声。

“那是猫tou鹰。”房间内另一个躺了更多天的女孩说。

除了呼呼声外，还有极淡远而不真切的呜呜声，彷佛某chu1隐藏的一首很悲伤的歌，又是什么呢？她尚未问，女孩颤抖着chun对她说：

“我好想家呀，你一定也很想，对不对？可惜我们都回不去了！”

收音机音量转大，播chu摇宾王子鲍伯狄lun的歌声，她忘了那时放的是什么，倒是许多年后他唱的另一首歌，使她忆起这一段。

“Behindeverybeautifulthingthere'sbeensomekindofpain…”

每个mei丽事wu的背后都有着某zhong痛苦…

青chun易逝，mei梦易碎，另一个女孩哭了，她也哭了。

泪yan模糊中，她看到了十四岁那特别的一天－－

每次和二姐到赵老板的服装社，都有福尔mo斯侦探小说的gan觉，那是家里一堆枯燥乏味书中，李lei少数gan兴趣的。

她们先叫三lun车夫停在门门，走进挤着丝绸布、旗袍、贵太太，富小姐，裁feng师传的店里，如果赵老板在，会寒喧几句；赵老板不在，就直接穿过有逃陟绒坐椅和漆金长镜的试穿间，来到后门。

后门外是一条雨棚遮住的窄巷，有时迭着箱子，有时挂着布匹，绕两步是赵家私人住宅，她们会到最底的那个房间。

狭长房间内高高低低堆满布料，细到看不见的纤mao飞散在空间，缤纷多彩的颜se令人yanhua撩luan。

“乖乖坐着等我。”李蒨将妹妹an在椅子上，往帘子隔着的里问走去。

李lei不是独自一人，刺绣架子后总坐着一个穿黑衫的阿婆，稀疏的tou发梳成髻，脸薄瘦得没有血se，一声不吭地忙碌着。

燠闷的空气让人浑shen不舒服，但李lei仍端坐着，正好训练心静自然凉。

她的方法是把心思专注于一盒盒的亮片珠子中，白、黄、蓝、红、绿，黑、紫…分别闪着如星子般细碎的光芒。

阿婆一次抓一把放在绸布上，先用针俐落穿起，再熟练地刺入图案，一下是飞龙耀金的鳞片，一下是彩凤翔舞的锦羽。

没有人说话，小收音机传chu〈夜来香〉、〈魂萦旧梦〉、〈苏州河边〉等歌曲，嗲甜的女声和柔腻的jiao情，彷佛又回到一九四○年代的旧上海。

一个涂红抹白的丰腴妇人冒chu来骂说：

“听什么听？吵死人了，不是拿走你的收音机了，又哪里偷来的？”

平常阿婆不敢回嘴，这一天却大声说：

“李家三小姐给的礼wu呀，她要听曲，你敢阻止吗？”

“哎呀，三小姐这又何必呢？”妇人脸se一变，堆满笑容对李lei说：“她是人见人厌的没见识的老太婆，你理她zuo啥？收音机就拿回去吧…”

李lei下ba一抬，学着母亲和姐姐们的腔调说：

“不是说阿婆刺绣是全台北区最好的吗？瞧我家这块布料，香港空运来的，连最红的明星林饔诩抢不到，台湾没有第二块了，若绣坏了谁赔得起？我才不理阿婆，要的是她心情好，绸布绣得漂漂亮亮的－－你要拿走收音机，那很简单，我下回再送，反正便宜得很！”

这zhong半大不小的千金小姐最难招惹啦！你指东来她dao西，又下到懂得听ba结话的年龄，有理讲不清，妇人世故也不多争辩，只陪笑说：

“好！好！就给你们李家绣布时听的…难为三小姐的用心了。”

用什么心？老实说，李lei不为阿婆，也不为那块宝贝布料，就特别厌恶妇人的盛气凌人－－据说，她原是赵老板的小妾，从上海到台湾来后，利用别人的不明底细，窜位正室和赵老板chu双入对如恩爱夫妻。

原pei阿婆若非还有一shen好手艺，怕早liu落街tou了！

或许吧！受欺侮的阿婆，常让李lei想起住在贫民区的伍涵娟，还有怕给她坏影嫌邙被家人辞退的阿chun嫂…十岁偷钱事件引发的后果比想象中的大，虽已在生命里渐渐模糊，但烙印怎么也消除不了。

她后来还见过伍涵娟一次，在等学校校车时。

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困难的一年，到了私立学校，就像掉进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权势和金钱斗争的微型舞台，对新来者的排斥和考验更残酷得无所遁形，不是接纳huan迎，就是在落到边缘灰tou上脸挣扎着。

如果要风风光光生存下去，他qiang势，你要更qiang势；他夸张，你要更夸张；他虚荣，你要更虚荣…所以必需抹掉公立学校的zhongzhong，她装作不认识伍涵娟。

也是那一次，几个学姐学妹为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