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开始颤抖起来,脸色渐渐变青,最终大叫一声:“苏吟歌。”猛回身,用尽全力,恶狠狠地把手中的书扔了出去。
宋嫂被她这样的怒气吓得不敢说话,悄无声息地躲到一旁去了。
彼青瑶却砰然坐到床边,无声地伸手去抚自己的脸。这张脸,已经笑了一整天,可是却也僵硬得仿佛只是别人的脸、别人的笑。一颗心,仍冷得如同冰雪。没想到,方才怒极的一喝,反倒似叫出了满腔的委屈。难道这一大的努力强笑,竟比不上苏吟歌几句漫不经心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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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真有着许多的不甘心不情愿,不痛快不高兴,但她终究还是成了苏吟歌这小小医馆中的一名学徒。
第一天上工,她真的很听话地穿了粗布的衣裳,完全显不出身材的婀娜。乌发随意地挽成髻,几缕发丝散落在脸上,多多少少也遮住了些许艳丽的容貌。
学徒是没有资格给病人看病的,所做的不过是接待病人,细听着大夫的吩咐,帮着拿葯煎葯,如此而已。
说起来也并不算特别繁重和辛苦,只是天刚蒙蒙亮就被苏吟歌在外头拍门叫醒,认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葯。
等到宋嫂的粥端上桌时,雪白的粥在她眼前也变成了当归、丹参和白术,在眼前晃来晃去。
吃过早饭,打开医馆的大门,苏吟歌端端正正坐好,却硬要支派顾青瑶擦桌子扫地。
彼青瑶忍着怒气,纡尊降贵,扫得满店尘土飞扬。苏吟歌灰头土脸之后,却又被顾青瑶信手往桶里一扔的抹布,溅了一身脏水。
彼青瑶全无愧疚地等着苏吟歌发火,谁知苏吟歌却一声不出,全无半点儿火气地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回来坐好,脸上的笑容照样温和宽容,活像个弥勒佛。让人怀疑那尖酸刻薄,小气阴险的苏吟歌,也许根本不存在。
稍后,病人陆续上门,一天的生意开始了。而顾青瑶这个新任学徒也渐渐忙活起来了。
她确实很忙,忙得在半个时辰里,连续两次打翻苏吟歌的笔墨,弄污了三张葯方,还把两个病人要抓的葯对调拿错,摔坏了整整四个葯罐。
小小的医馆里,就听得“砰砰”声、惊叫声、道歉声、赔笑声不绝。
病人们也个个皱眉,用十分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顾青瑶。
苏吟歌本来就很忙,有顾青瑶的帮忙就更忙了,难得他依然纹丝不动,神色不变。
葯方污了,他重写;笔墨翻了,捡起来就是;葯罐子摔坏了,他和和气气请宋嫂帮着再多买几个来;葯拿错了,他亲自站起来,重新抓葯,一再对病人道歉,然后又心平气和地坐回去,接着给人看病。从头到尾,半句重话也没说,笑容依然温和得可以包容一切,让每一个病人都由衷地赞叹。
“苏先生,你真是好脾气啊。”
“这么笨的学徒,也只有你会收。”
“是啊,苏先生心肠好,人又良善,只当是做个善事,赏人家一口饭吃,也就什么都包涵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苏吟歌只是微笑,并不多说什么,但顾青瑶却气得脸青唇白,差点儿没晕过去。
于是,有意作对的结果是:因为打翻了笔墨,必须重新洗笔,并且把地上的墨渍擦干净;因为葯方污了,必须用力磨墨,以便让苏吟歌可以重开方子;因为把葯拿错了,必须重新再一遍一遍背葯名认葯材。再仔细分辩苏吟歌以各种神仙难认的大夫字体写出的各式葯名;因为四个葯罐破了,必须重新把新买来的十六个葯罐洗得干干净净。可是,在清洗的过程中,又失手打破了三个,还把手割出了一个老大的口子。
就在顾青瑶望着自己手上流出来的鲜血,欲哭无泪的时候,手中总觉一紧,却是苏吟歌牵过了她的手,往她的伤口上上葯。
彼青瑶心中正在恼恨他,原想用力挣开,可不知是不是因他掌上传来的暖意太令人留恋,一时竟发不出力来。她悄悄凝眸去望他的脸,苏吟歌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笑的时候,总是温和的如春风拂面,可是一旦笑容消失,眉头就总会皱在一起,眼中闪着专注的光芒,手上动作娴熟地为她处理伤口。这副认真的样子,竟令她莫名地有些失神。她忙抬起头来,望望还在等着的病人“怎么不先医你的病人,你不是天大地大,病人最大的吗?”
“你现在也是病人!”苏吟歌略一顿,又再加了一句“今天来看病的,大多不是重病,也不是半点儿不能耽搁的。”
“这算是你昨天行为的解释吗?”想起昨日挨的一耳光,顾青瑶心中仍觉悻悻。
“昨天的事,我不会道歉。”苏吟歌处理完顾青瑶的伤口,抬头看向他,展颜一笑,如日照长空“但是,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高兴我挨打?”顾青瑶更加没好气。
“高兴你今天虽然满心不快,处处和我作对,但仍没有做任何一件拿病人出气的事。”
彼青瑶略一怔,马上说:“我故意拿错了葯。”
“你不是故意,是真的没把葯分清楚。”从早上开始,注意力就没有真正离开过顾青瑶半刻的苏吟歌,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短处“所以今天关门以后,你要给我好好地再重新认足一个时辰的各色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