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佛堂骆斌并非首次前来。
三年前,华老爷过世,静眉将佛堂中供奉著马家三口牌位之事告诉他后,就曾趁著夜阑人静悄悄进入内房,立在马氏牌位之前。
多年前,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刚开始,他对母亲的行为充满愤恨,最亲的人欲致自己于死地,那痛苦折磨得他死去活来、心魂欲裂,在清醒和睡梦中无时不刻地萦回,不得安宁。然后,他找到替代和宣泄的目标,将一腔恨意全推向整件惨剧的始作俑者,关中华家。
那一晚,他心中紊乱至极。马氏牌位前,清香三炷,小香炉中灰烬半满,供奉的桌几上拭得一尘不染,放著几本经文、一只木鱼和一串念珠,两旁点著光明灯座,在在显示这儿被用心地打理供奉著。
说不上来是何感受,在外流狼太久了,心中只存恨意,只为复仇的目标前进,却疏忽许多该当之事。亲人的牌位该由他供奉,没想到为他承担此任的,竟是对头!?那紊乱的心思不被厘清,持续著、加剧著,直到今夜。
缓缓吸气、徐徐吐出,骆斌猛地合起双目,心音又沉又重,尝试著想去召回心头恨意,却发觉空荡荡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这感觉很不好,极度地没有安全感,像是望进静眉那对澄澈的眸子里,恨意透明、情意也透明。
房中的母女还说些什么,他没再细听,终于,静眉立起身子往外动作,他悄然迅速地退入角落,听见华夫人忽又唤住她,试探地问。
“静儿,你和煜儿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我和煜哥很好呀。”
虽瞧不见她的面容,但隐在转角的骆斌脑中已浮现她说这话时,那神情肯定是秀眉微扬,菱唇抿著一抹静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爹爹和我很希望你和笑眉会有好归宿。煜儿文质彬彬,性子极好,很适合你,你们又彼此熟悉,是很好的人选。唉,你们这么拖著,也不谈清楚…”
“娘…”她软软唤了声,略羞涩地喃著:“我会嫁人的,但不一定非煜哥不可呀,煜哥心里,说不定有喜欢的人儿…”
“是吗?那你怎么办?再拖下去,年岁都老了。”华夫人显然有些错愕。
静眉笑了出来“娘,我会出嫁的。”
“你找到对象?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公子?”
短暂的沉默,她似在思索,一会儿才柔声地道:“娘记得不?那马家还有一个男孩不知去向,这么多年过去了,男孩也长成大人,爹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两家能化解怨仇、弥补憾事,若此生能寻到马家那个孩子,静儿自然要嫁给他的。”
这番话又轻又柔,却震傻了藏在角落的男子,神为之夺、魂为之夺,胸口胀痛难当,才知自己竟忘记呼吸。
静眉结束和娘亲的谈话,离开佛堂,她并未直接转回自己的院落厢房,也没去书房处理公务,而是走往厨房方向。
“大小姐,您怎么来这儿了?”厨娘李妈双手搓著围裙,睁著圆眼。虽然已过晚膳,厨房这儿还会留著两、三个人待命,直过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