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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于他,他们不大撒这种谎,尤其是他,没有这种必要。
“我不高雅。”我说:“我不听音乐,连贝多芬也不听。”
“你是不同的。”
“因为你不认识我。”我说。
他坐在地下,把头枕在我的床上,侧侧地看住我。
“我常常的喜欢你,所以我想:去看她吧,她要走了。你总是在我心里的。”
“到你廿一岁还记得我,已经很好了。”我拍拍他肩膀。
“你把你自己估计过低。”
我看他一眼。
“你恋爱过吗?”他问我。
“你呢?”我问他。
“我不知道。”他又问:“你呢?”
“当然,数次之多。”我坦白的答。
有那首词,一开头便说:“当年确信情无价…”到后来变得“知是阿谁扶上马,哪记临别许多话。”
有种震惊的巧合。如果他早十年八年来,说上三、五句这种类似的话,我便死心塌地的留下来了,管他是金发红发,十八二十。可是如今,我微笑“哪记临别许多话”我已忘了如何恋爱了。
他说:“那些男人,都很动人吧?”
我面不改容的说:“他们糟得不能再糟。”
“你为何爱他们?”他问。
“噢,嘉利,你太年青,你不会明白的,当时有心情要谈恋爱,就阿猫阿七的谈了起来,还管是谁呢?十多廿岁,谁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一向是个呆子。”
“你不是。”他难过的说:“你不是。”仿佛他是代表我母亲在说话。我不是。仿佛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饿了。
窗外的天空转为一种诡美的紫蓝色,美丽得不像话的。
(当年确信情无价。)
“在这里吃东西。”我说。
“我为你煮。”他说:“听讲你不会煮饭。”
“那倒是真的。”我笑了。
“我的消息一向很可靠。”
“耶稣。”我喃喃的说。
“什么都在冰箱里?我会弄的,你等廿分钟就可以了。”他奔到厨房去。
“好的。”我拨拨头发。
又把大衣一件件摺好,连带帽子,小心翼翼的放进箱子里,锁好了箱子。一定是过重了,最后一次收拾行李,终于可以回家去了,不再走来走去了。
我哼:“你是我眼中的苹果,你是我生命中的阳光…”但是这种声音在傍晚有种空荡的回声。一个寂寞的国家,寂寞的小镇,寂寞的屋子,寂寞的人。连歌声也是寂寞的。窗外的树不住地摇着,决定在我走之前,把叶子摇光。我把东西都放进箱子里。然后我坐在箱子上面,又开始抽烟。
天完全黑了,厨房里传出来鸡蛋的香味。这孩子,看样子还真有点本事。我坐在那里吸烟,窗缝里飘进一片落叶,正是他头发那样的颜色,我拾起了叶子。没有把它夹在书里,我一向是活在今日里的人,我只是捏在手中,树叶在我手中粉碎了,撒了一地的碎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