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最护卫她的随墨也被赶走。她愤怒得张牙舞爪厉声嘶吼:“快放开我!是否真要逼死本宫你才甘心?!”
“逼死你?公主言重了,在下可是真心诚意为公主治病。”
“这是哪门子的治病法?!难道中土蛮人全都是这样没有男女份际?!”
“蛮人?”辛无欢淡笑,声音里竟然有著几许欢意。“说的也是。堂堂东海之国即便被篡了位、翻了锅,也还是讲礼仪的,不然怎么会有人蠢到想去与篡位者讲道理?”
“你…”她气得头晕,胸口剧烈起伏,十多年来不动如山的辛苦修养全崩塌在这家伙的手里。“你这混帐…”
“我这混帐正在为你治病,公主这样骂个不停不累吗?又想我点住你的穴道让你有口难言?”辛无欢冷哼,声音里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手势却极为轻柔。他了解她的苦,每一次按捏都让她身体里的痛苦毒虫稍歇,那噬入心肺的苦痛一点一滴从他手上逸去。
望着辛无欢蒙眼的模样,随墨突然了解,这人与他的外表不同;他当然不是那种怀著悬壶济世、慈悲心怀的医者,但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可以很温柔。
至少他对公主就是。随墨的唇畔终于松懈,泛起一抹安心又疲倦的笑。好不容易…终于找到可以令她放心交托公主的人选;不知怎地,眼角竟微微泛起水光;她终于转身,却忍不住得按按自己的眼角,手指所按之处泛著湿润。
那是不容易的。照顾了公主这么多年,她不曾把公主当成负累,但看着延寿几度在生死关头徘徊,她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那种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从某种角度来看,她甚至比宗主跟疾风殿下还更像延寿的亲人。
被留下的延寿公主咬著锦褥,被羞辱的痛苦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无力反抗,所以也就只能死命地咬著牙,将全身绷得死紧。
“放松点,我不会吃了你。”辛无欢低声说道。“不如让我给你说说医史好了。上古医者分为四:砭、针、灸、葯。砭医为首,砭医只靠双手、牛角板便能为人治病。针医略逊,还得动用金针、艾草。灸医、葯医已是医者之末,是为下医。”黑暗中,他仿佛听到来自地狱深渊那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慢慢对他这么说著。
饼去的声音从他脑海里清晰地浮上来,字字句句、层层叠叠,仿佛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天。
当时的他不知道已经在黑暗中撞了多少次墙、疯狂地用血迹斑斑的手指撕抓著岩壁。
“眼睛不是医者最重要的器官,重要的是双手。望闻问切。望诊早已失传,能如神医扁鹊歧伯望而知病者世上再无其人。我公孙家的医术著重的是切诊,也是砭医最重要的精髓…”
“舍弃你的眼睛,用手仔仔细细把一个人的脉息摸清楚,血是怎么流的?气是怎么动的?只有你的手知道。”
他在黑暗中摸过无数尸首、半死不活的人以及凄苦哀号著、却无法动弹的“葯人”
“我给这人吃了葯,血气全都逆行了,你可以救他,只要你能摸出那逆行的血气从何开始…”
他的手僵硬地顿了一下,黑暗中的种种回忆像是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然而他却听到自己的声音,温和又坚定,洁净无瑕,仿佛他不是那从地狱里活转回来的人。
“真正的砭医已不可求,针医还有脉络可循,反倒是葯医因著医书的流传,历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