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怔怔地看着门外，泪从她眶中渐渐漫来，爬满了她的脸。天终于全黑，我扶着娘了屋，娘呆呆坐在炕上，无论我怎么劝，她只是不说话。十五年了。

女方家把聘礼退回来的时候留下话说只要我爹戒赌，一年之内这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女方的家人刚走，爹就把聘礼拿去换了酒喝，然后又一扎了赌场。他输钱的速度越来越快，从以前的每天一块、最多两块大洋发展到每天至少三块。

有月光的夜里我经常听见娘的叹息和低低的啜泣，在炕上辗转反侧难以睡，第二天起来就看见她着睛。有时，我能听见娘轻而急促的息和声，在炕那像老鼠在跑。

娘原本指望爹能吃了亏得个教训，并没有阻拦他，但她错了，爹从此每天回来后的脸越来越难看，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多，脾气也越来越坏。

她的哥哥，她的丈夫从来没有舍得打她一下，骂她一句，可以想见她这一次受到了多大伤害。

我有一冲动想爬过这短短的距离，爬到她的边，抱着她，安她。这冲动仿佛一把火在灼烤着我，每晚我都要与它抗衡。我和娘陷了极大的痛苦中。

这个曾经虽然穷但却温的家在他里变得是那么的不顺。他开始变得离不开酒，每天总是浑酒气，喝多了。

就撒酒疯，借故和娘吵架，有时甚至动手打娘，酒喝够了就去赌场赌钱。娘把钱藏起来，他就翻箱倒柜地找，把家里了个底朝天。实在找不到钱就把家里准备过年时办的年货拿去换了钱赌，越输越赌，越赌越输，最后越输越多。

年货被爹变卖得光，大年夜我和娘两个人只能喝面汤。不只年货，只要值钱的东西都被爹拿去换酒、换赌本，原本没什么摆设的家里渐渐了四面的墙。我的婚事自然也因此泡了汤。

爹输了钱后把娘气筒，经常在喝醉后找一件小事把她打一顿，下手之狠仿佛那不是和他了十几年夫妻的枕边人，而是一个和他有着仇大恨的仇人。

“他爹，你怎么了？你的袄呢？”娘焦急地问。“输了…”爹喝了半瓢后沮丧地吐这两个字，便再也不说话了，爹和过来后便倒在炕上，整整睡了一天，娘叫他吃饭他也不吃，到了太下山的时候，爹从炕上爬起来。

我看看娘是劝不过来的了，便想去乔老大家把爹拽回来。娘死活不让我去，说：“让你爹去吧，吃个亏，学个乖，不吃亏的话他永远不回，这是好事。”

但毕竟只有十五岁，爹又撑了二十年船，我还是拦不住爹的拳，只能睁睁看着娘受罪，娘挨打时的惨叫，像刀在剜我的心肺。

由于爹曾经的好名声，最初的时候他还能借到钱，但不久人们就都知了他赌钱的事情，钱也借不到了，他开始偷摸狗。爹开始很少在家过夜，即使过夜也是呼呼大睡，我再也听不到他和娘的声音。

伸手把我推开往门外就走，娘上前拽住他一只胳膊，被他一下甩到一边，一个踉跄跌倒在我怀里，爹也不回地了大门，消失在茫茫夜中。

我抱着娘，娘的靠在我结实的膛上，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男人对女人天生的保护望，虽然这个女人是我娘，但她首先是个女人。这望让我只想就这样抱着她，让她靠着我，时间越久越好。她一言不发。

鞋、通条、锹把…抄起什么来就是什么，经常把娘打得死去活来，打完了娘还得给他饭，如果吃饭的时候没有酒，娘又要挨一顿打。我尽力壮。

没几天功夫就把攒下和借来的大洋输得净净，然后他开始骗所有能骗的人，向他们借钱。

沉着脸往怀里揣了两块冷馍，便又要门。娘在门拦住他“他爹，别去了，钱我看够了，耍钱赢来的钱留不长，哪能天天赢呢。”

那天晚上，爹又输了两块大洋，回来后抢了娘当年从娘家带来的唯一的首饰、准备给新媳妇的银戒指去换了酒，喝得烂醉如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他喝酒。醒来后爹翻箱倒柜找娘藏起来的大洋又去了赌场。

我也跟着娘拦住爹，说：“爹，明个我去跟兰草家说说，让他们宽限宽限…”一句话没完，爹吼：“你个小兔崽懂个！”

上，过了好半天，爹才缓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