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束生，回衙对岳父、母、妻、妻舅细讲一番。一个个心酸断，一双双泪滴情伤。因在任上，不敢放声痛哭，吞声忍气，几乎不雨飞霜矣。金公思量弃官寻访，想戈载，杀人如麻，军营严肃，怎么得去。没奈何，思思切切，念念想想。想之无极，与翠云咏一回翠翘的别诗，弹一回翠翘的胡琴，焚一回翠翘的遗香。诗余琴罢，香燕之时，觉翠翘隐隐而前，唆唆而语者。此其别时神凝注，故见于者如此。金生便忘记了秋节，耽阁了冬雪夏云，咄咄书空，不病似病，好苦恼情怀也。但见：抚弦兮忽声绝，展卷兮泪几斑。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以祀，以其骨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倏吞人，以益其心些。归来归来，不可以久滢些。

金公教拿个名帖，到束铺家去请束生员来见。束生员不知甚事，〔着〕了公服，来见金公。金公随即赏了都老儿，便分咐接束生员后堂相见。礼毕坐下，金公：“王翠翘与我有中表之亲，因父难被匪类所赚。今有一差役都得知，细讲他复仇雪耻，酾恩报德，业已明白。但他事完领兵回去了，不知他所随的是甚人。闻兄知其源，特请过来相问。”束守：“门生山妻之丑态，父师想已尽知，门生为山妻之累，在军营耽阁独久，乘闲细问军人，那主帅姓徐，名海，字明山，乃是越人。才雄文武，勇冠三军。片席相逢，两侠彀，便挥金为令表妹赎，移居-土。一去三年，成了大寇。率雄兵十万，娶令妹为夫人。大兵所至，无不全捷。目今驻兵闽、浙。闻督府屡屡招降不从，以夫人之劝，约束三军，不滢人妻女，不杀戮老弱，不烧毁民房，不战掘坟墓。东南半，俱受王夫人之德。其他不能尽知，不敢妄对。”金公听完，唏吁泪落。

不然秋月夜，怎奈间思往事何？

魂兮归来，西方之

一个青年士，得不痴不癫，如梦如醉，不便饮俱忘，连晨昏都不辨了。有白乐天诗为证。诗曰：若不坐禅消妄想，也须痛饮发狂歌。

舒毫兮就还停，启兮开言又咽。

愁愁闷闷，度了三年，京补福建南平县尹。王观登甲，选了扬州回府。二人商议：“限期尚早，我闻钱塘贼势已平，领了文凭且到浙江寻访翠翘消息，又去还了天竺香愿。”商议已定，领了资文，告过父母。父母大喜，一同起夫往南发。来至张家湾，讨了船，竟往浙江。

一路无词，直抵杭州。租个大寓住下，细细访问，方知大寇已死，翠翘功不赏，赐与永顺酋长，当夜三更，在钱塘江上投死。金重听得此言，放声大哭，一家无不哀号。即忙收拾祭礼，到钱塘江上，见江滔滔，波涛，只有望汪洋而洒泪，睹汐而惊心。盼望伊人，不知在何一方矣。放声痛哭，情殊不胜。因摆祭，临江设位吊奠。作祭文，笔为哀阻。乃歌宋玉《招魂》辞以挽之。辞曰：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长人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少释些。归来归来，不可以托些！

公。”快手飞走，去见都总。都总着了一惊，不知甚事。吃上一壶酒，来见金公。金公正坐堂等，都老儿见，磕：“都来得磕老爷。”金公：“都来得，我要追究那监生娶北京女事，你晓得，从直说来。”都来得：“原来老爷跟查这件事，小的尽情知。那监生名叫不，生平好酒贪，不事家业，落江湖。遇着一个鸨婆，名叫秀妈，也是姓，合得相投，便跟了秀妈帮，替他当家，支撑门。外依然作监生行径，专一骗讨良人妇女。假名娶妾，带回接客，非止一人。十三年前到北京充作富翁阔老，要讨一女为妾，其女名叫王翠翘，十分齐整，弹得好琴，唱得好曲。说因父被贼连，卖救父的。带了回来，要他接客。那女十分烈，自刎一刀，得七死八活，被邻里们也诈了些银。那妈儿的造化，一日一夜救醒了，却用下一个调虎离山计，挽一个狼，名唤楚卿，哄诱翠翘逃走。至中途拿住，此番捉回，那女吃得好苦也。鞭豁了三百，槌打了一千。受刑不过，落了火坑。过了两三年，嫁了一个束秀才，也享了年余快乐。被那大娘宦氏，劈空拿回无锡，打作逃。熬煎不过，奔走他方，不知怎的嫁了个大王。两年前，兵至临淄，肢解了不，活剥了楚卿，倒天灯偿报了秀妈，鸳鸯鞭酬答了宦氏，宦鹰、宦犬杀无赦，束家父俱免死，姥姥、姑俱有厚赠，薄幸、薄婆碎判以死。果然是个有恩有义的女。邻里地方，老幼男女，一人不伤，屋宇坟墓，一樵不采。大大打，吃了三日酒，方领兵去了。以后事情不晓得。”金公听了，哑无言。半晌：“如此依你说来，这监生等已受过报了。那女随着甚人，可晓得姓氏否？”都老儿：“这事要问束生员，现在老爷足下开缎铺生理，叫来问他，便知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