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蹋的大树边,正动也不动盯视着地上一具尸体,那尸体却已经仅剩下两手一腿,整个头颅,炸得粉碎。
阿媛叫了声:“爹”张臂就要扑过去。
高翔急忙探臂一把将她拦住,沉声道:“且慢,伯父已负重伤,此时千万碰他不得。”
阿媛掩面位道:“哦!爹!您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杀了这么多人,也害了自己…”
高翔挡住阿媛,自己轻轻移步上前,细一审视,只见金刀杨淦脸色苍白,双目直视,胸腹之上,血洞密布,整个下半身,几乎全被鲜血染成血红。
这情形,必是金刀杨淦盛怒之下突然使用“霹雳震天球”未及掩蔽,被炸裂的碎片,震伤了自己,失血过多,伤势甚重。但是,他却挺立不倒,这是什么缘故?
高翔不敢骤尔惊动他,轻声叫道:“杨老前辈…”
金刀杨淦怒目不动,却缓缓从那具死尸上移开月光,望了高翔一眼,两行热泪,竞簌簌而下。
高翔心里一惨,轻声又道:“杨老前辈,既已快意思仇,就请放开胸怀,您失血甚多,须得及时疗治…”
金刀杨淦缓缓点头,长嘘一声,喉咙中忽然发出阵“咯咯”的低响,也不知道是哭是笑?
好半晌,才幽幽说:“不错,不错,快意思仇,我总算替老爷子报了大仇,可是…芙妹…他们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说到这里,哽咽已不能成声,泪水如断线珍珠滚滚直落。
高翔听了这些话,心里一惊,扭头再看,这才发觉地上那具断腿死尸,竟是欧阳天佑。
他立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心头一阵颤抖,热泪险些也要夺眶而出。
但他咬紧嘴唇,强自硬将那已到眼睛边缘的泪水又忍了回去,颤声道:“老前辈,事已如此,是非都已经追悔不及,还是节哀应变才对啊!”金刀杨淦凄然笑道:“你要我怎样节哀?怎样应变?我…我…”
他滞呆的目光一抬,挂着满脸泪水,吩咐道:“阿媛,你去死尸堆里,找回你娘的尸体,爹…爹已经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话未说完,两眼反插,仰身便倒。
阿媛尖叫道:“娘”反身疾向尸堆里掠去。
高翔屈指连扬,飞快点了金刀杨淦腰下穴道,左手一抄,将他身子平放在地上。
他身上并无疗伤药物,仅有一瓶旋风掌盛世充送给他的药丸,这药九虽是天火教荼毒天下的东西,但高翔知它极有提神速效,顾不得后果,倒出一粒,匆匆塞进金刀杨淦口中,双掌平伸,便替他催气活血。
约莫半盏热茶光景,金刀杨淦果然悠悠清醒过来,只是已经气若游丝,十分衰弱。
高翔低声安慰他道:“老前辈,错已铸成,徒悲无益,阿媛还年轻,您如再有差错,忍心她从此为成孤儿么!”
金刀杨淦嘴角牵动,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一粒“霹雳震天球”颤巍巍递到高翔手中,喘息着道:“我已经不行了,大仇得报,我死亦瞑目,阿媛年轻,盼望你能多多照顾她,这东西,你好好留着,将来或许对你有些用处。”
高翔本不想收受,又怕引起他不快,只得接过揣入怀中,道:“老前辈放心吧!你只是失血过多,慢慢调养,自会复原的。”
金刀杨淦凄然一笑,道:“我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甚至连累欧阳天佑和自己的妻子,纵能治好伤势,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接着挥挥手,不让高翔开口,又道:“记得那一次咱们初次见面,因为你穿了我一件衣服,我曾经打过你一掌吗?”
高翔含泪点头道:“那是误会,也怪晚辈言辞无礼,顶撞了前辈。”
金刀杨淦忽然吃吃而笑,道:“你不记恨?”
高翔忙道:“晚辈怎会记恨…”
金刀杨淦长嘘一口气,点头道:“这样就好,咱们虽然出身黑道,阿媛却是个纯良无邪的好孩子,你穿过我的衣服,今后教养她的责任,也落在你的肩上了。”
高翔泪水盈眶,俯首无言。
金刀杨淦喘息了一阵,举手遥指阿媛,竟已无法出声…
这时候,阿媛仍然低头在死尸中翻寻,一袭罗衫,半是血污,半是泪痕。
高翔站起身来,正想去劝她停止寻找,突听身后一声闷哼,骇然回顾,金刀杨淦竟自己切断心脉,横尸树底。
君山之下,惨雾愁云。高翔游目四顾,遍地残尸,再也忍不住泪水泉涌,仰天长叹道:“唉!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当夜,岳阳城中一家客栈后院,孤灯荧荧,照着两个黯然神伤的人影。
阿媛两眼红肿,倚坐在窗边一张竹椅上,仍在低声啜泣不止,高翔却轻嘘长叹,剑眉深锁,负手徘徊。
他几次停下身来,凝望阿媛,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才柔声说道:“事情已经如此了,你这般伤感,整整一天粒米未进,要是弄坏了身体,伯父母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阿媛侧面望望桌上早已冷凉的酒菜,希嘘道:“你自个儿吃些吧!别管我,我心里像塞着东西一样,什么也吃不下。”
高翔叹道:“你不肯吃,我也食不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