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裕帝面如土死，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上的发髻；整条胳膊抖个不休，仿佛每挪动一寸一分，都要耗费九二虎之力一般。

靖裕帝又笑：“奇了，真是奇了。无论牵连到谁，她能得，你便能说得，朕恕你无罪就是——亏你是条汉，啰哩啰嗦什么？”

吴良佐咬牙，轻声：“陛下，不是微臣有意抗旨，实在是…实在是…此事最好不要对外人言…”

会成这样？”

吴统领似微有迟疑，却立时：“陛下，良佐之心，日月可鉴！”语毕，自怀中掏一，称：“这是侍卫们自沈才人适才藏之寻来的——”

吴良佐忙一顿首，朗声：“微臣万死不敢！只是…那并非人类，而恐是妖！他…他竟会忽然消失，又忽然现在微臣前，在微臣臂上印了一掌。微臣都未曾分辨清那妖的形，便已觉臂骨碎，几乎将微臣疼得昏了过去…陛下，请恕臣君前失仪之罪——”

他话说到这里，一众妃少说有大半立时倒冷气。这话的意思，简直无异于在说沈才人于暗地里了什么苟且之事——那可是绝无幸理的死罪！吴良佐素来谨慎，今日怎会如此？

说着右手使力“嗤”的一声将左边袖扯一长长裂。这一下，人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只见内里虬结的肌肤上，赫然印着半个惨碧的掌印，诡异莫名！

吴良佐却依然挣扎着跪倒，垂首哑声回禀：“属下无能，羞见陛下，但此事…确实有古怪。”

吴统领却忽然沉默，无论靖裕帝怎样促，就是不肯开；待万岁终于无法忍耐，指着他的鼻骂：“吴良佐，你要欺君罔上不成？”

原来那是将两松枝用树绑缚绞缠而成的木块，略人形；上面绑着一长长的发，半黑半白！

“好…好…真好，”他哑声“朕饶她一命，她却自己作孽求死！都在朕…都在朕赶尽杀绝！是不是？”

果然，靖裕帝咬牙：“吴良佐，你可知你若有半句虚言，会有什么下场？”

——四下哪里有人敢接话？却忽听前传报：“太殿下驾到。”

靖裕帝倒奇了，忙追问：“怎的，你也说有古怪？”

靖裕帝忽然开，语气不善：“朕不愿听你那些枝细末节的废话，你只说，那人抓到了没有？”

吴良佐惊：“陛下，难不成您已经知了？”

吴良佐似还想言申辩，终于忍住，用极低的声音回答：“陛下，微臣随太殿下一并到了锦粹沈才人，却见那里门扉锁，空无一人。太殿下与微臣尽皆疑惑，便一路寻过去，谁知…谁知却正巧撞见了沈才人从一荒僻暗之来…”

却见靖裕帝面无波澜，一言不发，而吴良佐续：“…彼时，微臣在远树丛之中隐约看到一个淡淡的影一闪而逝，还以为是潜禁的宵小之辈，自然是不能放过的…微臣便纵追赶，可谁料那影奔行疾速，微臣羞愧，竟越追越远——百般无奈之际，方此下策，动用了‘响镝’，召集侍卫相助…”

见到此情此景，莫说妃嫔才们纷纷惊呼失声，就连镇定犹如靖裕帝，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如果说“私合苟且”，只是累及一一命的话；那么如此这般“勾连妖”，何止沈青蔷本人，就是沈紫薇甚至他们沈家，也通通难逃一死！历朝历代，对待鬼怪巫咒之事，即使虚乌有，也往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从来都是株连甚广的第一杀人利。

靖裕帝双微眯，吩咐：“你莫别的，朕要听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