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只是七月，还不到桂盛放的时节，只有些许枝上打起了一簇一簇小小的苞。而那些曾经悬挂在上面的密密麻麻的青牌，在靖裕帝放弃了这“招仙铃”与“锁仙阵”后，便早已被人弃之不顾。如今，经过了这么些年的日晒雨淋，剩下的寥寥无几，且字迹也全都模糊不清了。

四下人等全然愣在当地。西苑神木，那是后禁地，向来戒备森严——怨不得侍卫们几乎将后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沈才人…可是，可是，她究竟是怎样绕过层层岗哨，无声无息到彼间去的呢？难不成…难不成？难不成！

众人各怀鬼胎，尚未从震惊中恢复，却见靖裕帝一言不发，竟当先而去，脚步如风。太监王公公跟在后面喊着：“万岁起、起驾——”

***

杨惠妃喊：“没有啊皇上，没有！臣妾见了那…那沈才人的样，心里害怕，又伤心，是真的犯了旧疾的。那尸一定是太殿下自己藏起来的，臣妾提要搜查平澜殿，他却把臣妾赶了来，臣妾冤枉哪，陛下！”

——这样的牌，沈青蔷也有一块，上面用朱砂御笔写就了一首七言古风…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穿了丝线在颈中，作为护之，珍而重之的收藏着，只有夜人静独之时才敢拿来，一个人抚牌唏嘘…也许这就是所谓“命运”，或者某预兆；就像是一盏

董天启也毫不示弱，朗声：“启禀父皇，惠妃娘娘私纵沈才人逃走，却来陷害儿臣，请父皇明鉴！”

吴良佐不禁大皱其眉，心：“黑素来是个面心细，豪气冲天的，怎会如此一个狼狈样？”

见了靖裕帝，杨惠妃当先哭：“启禀陛下，臣妾冤枉！”

董天启则：“父皇，儿臣早对惠妃娘娘说过，儿臣奉御旨行事，请她不要置喙。谁料娘娘不听，儿臣无法，只好让她去。那时沈才人刚刚辞世，惠妃娘娘可是亲见到的，可她忽然又说自己心痛旧疾发作，要回庆熹去。儿臣持礼送她到门外，再回转时，沈才人的尸已然不见了，不是她的调虎离山之计，还是什么？”

杨惠妃微一犹豫，她其实也不笃定，毕竟她并未看到那尸的脸孔。但为今之计，只有死死咬准一件事，那就是“太偷藏尸然后嫁祸于她”，咬定不放——否则息众多，七嘴八，不好更把自己私自派人约好暗号，偷开了紫泉殿经堂的窗，带沈青蔷逃走的事情扯了来，那便呜呼哀哉引火烧了！盘算已定，便咬牙：“的确如此——臣妾要一个死尸可有什么用？太是故意设计嫁祸臣妾，请陛下明察！”

吴良佐更为纳罕，自己明明吩咐过“见之格杀勿论”的，怎么又来回禀？

沈青蔷站在桂树下，脸上涂着白**，用暗胭脂将角眉梢画的斜斜挑起，直飞鬓。数丈远外，她已遥遥看到人影绰绰，是了——他们也该找来了。

董天启似乎丝毫都没有听懂万岁的弦外之音，答：“启禀父皇，儿臣确已据实回答，一切概非儿臣所为，儿臣俱不知晓。”

靖裕帝冷笑：“据你二人所说，难不成那沈才人还能死而复活、借尸还魂，自己逃走不成？”

靖裕帝如电的双转到董天启上，森然笑：“太，惠妃娘娘问你呢，你要个死尸可有什么用？”

一抹难以察觉的喜，忙躬答应了，却还未及告退，已听靖裕帝冷笑：“看来你不必去了，他已自己来了。”

杨惠妃忙：“陛下，臣妾念及当日与沈才人的谊，好心送她一程；谁料，沈才人的尸却不见了，太殿下便诬陷臣妾，臣妾实在冤枉！”

靖裕帝一直冷冷听他们你来我往沫横飞，此时忽然：“沈才人已死了？惠妃你可确定？”

靖裕帝亦皱眉：“她在哪里？说啊！”齐黑一双瞳光分崩离散，结结：“她在…西苑的那棵…‘神木’下…已经…已经…”

——竟然连他的声音都是颤抖而嘶哑的，涩而衰老，远不比平日的宏亮清晰。

但见这个豪汉早已面无人，连带爬地向上奔，险些左脚绊了右脚，摔倒在石阶之上。

却听他失魂落魄喊：“陛下，找到沈…沈才人了！她在…在…”

——正各持一辞争论不休间，却忽见青阶之下，第三拨报信之人也赶来了；这一次，却只有一个，正是侍卫副统领齐黑。

——来的却并不只董天启一个人，他的后，跟着杨惠妃，还有黑压压一大群侍卫太监女。这些人似乎一路上都在争吵不休，将至御前，还不住，犹自嘀嘀咕咕。

靖裕帝只觉气不打一来，愤然：“叫喊什么？究竟怎样，一个一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