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紫问话时,心脏砰砰直跳。
“当然也有,”尤定熙笑笑“你现在的位子许多国家元首都坐过,我们当然首先要保证他们的安全。”他指了指控制台朱紫的右手处“这个红色按钮可以在紧急状况下开启你身边的舱门,拉起这个扳手,机座就会脱离底盘,带着乘客一起弹射出去。”
朱紫的目光寻找着控制台左边对应的扳手和按钮。“这两个是驾驶员的?”
“没错。”尤定熙依然微笑着,心里泛起一丝异样,但随即排除了这样的想法——不,是我想多了。
尤定熙努力将昨夜的不快抛在脑后,腰杆笔直地端坐在驾驶位上,开始做起飞前的初期检查。朱紫一直专注地望着他的手指在各个按键上灵活敲打,这让他有一丝成就感。一如所有在儿子面前炫耀的父亲。
“你看,这样,推这个把手,按调节器,飞行速度、高度设定好了,就起飞。”
尤定熙望着朱紫认真学习的模样,胸口暖洋洋地充满成就感——这是一个聪慧的孩子。是啊,只要他愿意,他一定可以追随我的脚步,继续我的事业。在儿子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自己的理想。
他不经意间已经把朱紫当成了天空城的新驾驶员,把他当成自己的徒弟来调教。他暗暗希望真的能有这样一天,他可以手把手将最心爱的“云使”交托给自己的儿子。二十六年来,他没有机会对孩子尽一点责任,他想尽最大努力弥补自己的过失。
“到我这边来。”他在心中呼唤“我们有同一个老师,我们也可以为同一个理想而奋斗。”
云使在云海中驰骋。朵朵白云扑上前窗,在防凝材料制成的窗体上撞成阵阵飞散的雾气。
尤定熙坚定有力的左手牢牢控制着表盘上的操作杆,右手在复杂的操作台上蜻蜓点水般掠过。云使号周围逐渐形成一个气流旋涡,强风、闪电、热流、寒流从椭圆形的机身喷射而出。在机身的持续震荡中,他的表情渐渐变了,变得更加锐利,更加投入,更加热忱。
——云使,驰骋风的海洋。
此刻,蝉衣的歌忽然在他心中响起。
朱紫紧紧盯着尤定熙的脸,这张脸上一个父亲的温和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乎寻常的狂热。
——这一刻他把自己当成了神,可以呼风唤雨、擎雷释电的神。
朱紫深吸了几口气,又用目光再次确定了驾驶员逃生的操作杆和按键。然后,他低头悄悄调节手腕上的血压控制仪——这并不是普通的血压仪,它能刺激血压上升,抵达一个对人体非常危险的高点,没有任何一部正常的血压仪会设定这样的调节范围,但是它可以。调节钮很小,朱紫的手直犯哆嗦,好不容易才调准了范围,然后紧张地等待血压骤然增高的危险波动。
波动来袭的刹那,热血涌上脑部,他一下子懵了,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感到胸闷得无法呼吸,全身抽紧,仿佛内脏都要从喉管中挤出来。
“朱紫,你怎么了?”
听到尤定熙的声音,朱紫立刻警醒,没有时间了,上亿个装着特殊药物的纳米胶囊在血管里巡回,在危险的高血压下,血液中的胶囊一定已经融化,全身循环的血液和胶囊中的特殊药物化合,世界上最奇特也最不可思议的液体炸药即将产生。爆炸发生只是十几秒钟的事了。
他凝聚所有残存的意志,拍下操作台上对应左舱门的紧急开关,强风立刻涌进舱房,猝不及防的尤定熙惊得脸色煞白,他去按紧急开关的右手被朱紫紧紧拽住,而朱紫刚握住驾驶座弹出扳手的左手也被他死死握紧:“你干什么!”尤定熙惊怒地大吼。“快逃…爸爸。”朱紫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他用最后的力气从滚烫的胸腔里挤出这四个字。他的目光,悲伤,痛苦,绝望,而坚定。
他的目光,焦急,慌乱,热切,而深沉。
——快逃,爸爸!
这是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儿子的呼唤。
尤定熙惊怒之间,在朱紫的脸上看穿了所有的答案。这时他已无法追究细节,也无须追究。他明白这个和自己血肉相连的孩子即将让自己的一生事业毁于一旦。
而他已经没有时间挽回。
惟一的办法是将朱紫弹出舱外。但是,他的右手被朱紫拽着,他的左手不能离开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