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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韩松中短篇科幻作品幻觉(3/10)

似的,不一会,就有几个黑人找日本女人搭讪,然后便勾肩搭背走了。

“有机会你想不想玩两个日本女人?”“这个…”“我想会轮上我们的。”“你这么说,多不合适呀。”韩国人竟然咬牙切齿,与跟鱼崎在一起时判若两人。我吓了一跳。他要对我说什么话呢?

“你怎么看鱼崎这人?”韩国人忽然提出这个问题。

“挺老实的一个日本人——都不太像日本人了。有点害羞但却能社交。”“我的意思是说,你有没有发觉他有一些不对头?”“不对头?”“我是说,行为有什么特别的。”“你什么意思呢?”“比如,你有没有觉得他拍摄珍珠港的样子更像一个间谍而不像一个游客?”我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韩国人。他急切地望着我,等我回答。我想起了前晚他眼中诡黠的光芒,仿佛看到海上台风生成前的一层不吉利的兆象。

“我怎么不觉得。”“我以为你们中国人都留了心眼呢。”“这从哪里说起呢?”朴相柱凑近我神秘地小声说:“你们每年多少人出国?”“五百万。是你们国家人口的多少分之一?”“八分之一。但我知道其中不少是间谍吧?共产党国家都这样吧。”“那是美国人的宣传。你不要受影响。他们老是跟我们较着劲。”“其实最强大的间谍机关是北朝鲜啊。并非克格勃。中国呢?也许我不知道。不过,我看出来了,你来这里是有秘密身份的。”我苦笑了起来,说:“我看你才像间谍。”

“实话讲,我就是来搞经济情报的。这我对别人不说。你是中国人,一个我见过的最诚实的中国人,也许还是我的同行,我才告诉了你。并且,我看那日本人也是干这行的。

你必须注意。“”日本人,干这行?你说的我都不懂。不过,我也实话实讲,我不是什么间谍,我是来这里寻求解脱的。“”解脱?“”也就是自杀啊。“这话脱口而出,我相信我是自然和无愧的。

但在韩国人捧腹大笑时,我却感到受了污辱。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你以为中国人说话都不当真?”韩国人愣了一秒钟。

“当真,当真。我相信你。刚才我说的也都是笑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劲道十足。他是否练过跆拳道?

我说出了我此行的真实目的,感到有些后悔。因为我来了之后,便陷入了矛盾。一到夏威夷机场,看见满山遍野陌生的灰色景物和五彩人民,对掌握自己命运的那种自信,便刹那间丧失了。

现在话已出口了。如果我真的不能自杀,他们该笑话我并无勇气了,不,笑话我所代表的国家的孱弱。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安。难道,蜕变成一名爱国者是每个人中国人的必由之途?

中国人活得太累了。

海滩上,又有几个日本女人与美国黑人一块走了。女人越来越少,我的口腔中升腾起一阵无望的干渴。韩国人表情紧张地凝视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

我感到与韩国人没什么话。他几次想再向我说什么,我都冷淡。

回酒店时,在门口遇到了日本人。韩国人热情地与他打着招呼。晚上我们又在一起吃饭。气氛又恢复了热烈。席间韩国人开玩笑般告诉了日本人我想自杀的事情。日本人说我具有美国式的幽默感。然后两人又半真半假地劝了我半天,无非是中国正在走向强大,不要自暴自弃等。

“韩,你这是第一次到世界上。一旦你看到世界这么大,什么都会忘掉的。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它很漫长而且无味,但正因为这样才要及时行乐呢。千万别放弃哪。”他们并没问我为什么要自杀。看来,他们仍然没把我的宣言当一回事。

我有些后悔说出了我此行的目的。但后来看到他们既然相信我,没有看轻我及我的祖国,又都认为自杀不是好事,我就坦然了不少。

回到房间,我意识到我其实正经历某种爱国之情的困扰,很为吃惊。这其中的矛盾,又有谁能理解呢?正是由于失恋,我才去国离乡,并准备在海外了却残生的。但现在,犹豫既然弥布我的身心,姑且让它就这样吧。

我开始逐渐理解,为什么人们说只有在出国后才会爱国。对于我来说,它与失恋有关。

对这一层念头,哪怕是幻觉,又何必去戳穿它呢。

日本人和韩国人也许说得对,我生活中的失意,毕竟只是我个人。而整个中国是走向繁荣的。但在国内,往往却并不去这么想。这是过去十年中我个人最大的失误。

又一个失眠之夜看来已无法避免。

夜色很稠,使人想起了宇宙开端之“外”我下了楼。我第一次一人走出酒店。

海滩和海面往上迎奉着,送上一股潮湿而强劲的异国气息。我想起咱中国也有很多很好的海。但以前我没有注意过它们,此刻它们又太遥远了。尽管它们的暗流或许会渡过太平洋来到这里,但尚缺乏力度。

海是我们诞生和成长的摇篮。我第一次听到海的呼唤,是在读法国作家雨果的《海上劳工》时。他的描写唤醒了我对自己所来之地的回忆。但是,一段时间里浪漫主义变得不时髦了,我亦开始对那些描写半信半疑,觉得它们很是陈腐。

不过,海仍然是活着的,这并不取决于我的感觉。不幸我第一次看见海这种生物是在越南。我当时想闭眼,但为时已晚。然而,这种事情,是我的错么?我并不认为那次是出国。越南过去叫安南,每年都向宗主国中国进贡。

一种异样感袭击了我。我回过头,看见我住的那座酒店并不存在。

该是酒店的地方,一片淡淡的赤色雾气在闪烁。我想起了那晚的红雾。

我的酒醒了一些,但头脑仍很麻木。

像小说里说的一样,我以为是我的幻觉。据说,在太平洋深处,由于大气和水分互相影响的缘故,陆地上的人常常产生幻觉。

在乘波音飞机来夏威夷的途中,长长的夜晚是在海上飞行。我的双手紧握坐椅扶手,掌心沁出汗水。下方深不可测的大洋,默默无言,不可以窥探,有一种席卷万物的恐怖。

乘客都睡熟了,显得对外界无知。这种无依无靠的飞行,使我感到命运已被身外的什么东西掌握。

浮在大洋上的夏威夷群岛,便像一架随时可能坠落到深渊的飞机。

由于人类对大洋的开发还刚刚开始,对其深处了解还不够,那些神秘现象,便时常从深渊中浮出,到处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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