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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个故事鸦巢决战(6/10)

,白澜急忙回手拉她,却几乎要被带下小路去。他们两人大半个身子悬空在外,沙石簌簌地落下悬崖。

军官回头看了一眼,眼见两人形势危急,也不上来帮忙,伸手一把推开混世虎,独自朝树洞直奔过去,伸手就要去推门。

混世虎本来站在洞边,被大个子军官一把推开,他也不着恼,负手而立,看着白澜和少女两人在危崖边摇摆,反而莫名地露齿一笑,那一笑中满是油滑古怪。

只听到“扑”的一声响,一步跨进树洞的军官那庞大魁梧的身躯突然如面饼般矮了下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按捺揉搓,登时挤压成一团烂泥。

白澜觉得手上一紧,不知道怎么着就爬上了悬崖。少女稳稳当当地站在路旁一块大石上,望着军官的尸体,竟然还是没有显示出一点害怕的神色。

白澜低低地喊了一声:“亘白术!”他知道通常没有钥匙的话,这种结界法门不过是将人推回,但军官这死状和情形却与半夜里那黑胖强盗死在栈道上时一模一样。

通往幻象森林的唯一通道竟然也被亘白术者下了禁制秘术。

“还记得瞎子说过的话吗?我们这些人当中,没有谁能轻易活着出去,”混世虎轻轻地斜咧着嘴道“哪有这么容易就逃走的?”

被风撕成细雾的雨在他们之间飘忽来去。他们三人分别占据一个三角形的顶端,默默地看着另两个人。

“好个亘白术的千钧压顶,”白澜看了看尸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咬牙对混世虎道“你是鬼颜?”

混世虎仰天大笑,他的笑声如同尖利的风,在他们耳边刮来刮去。

“不,我不是!”他否认说。

“如果你不是的话,”白澜转过眼睛,望着高高地站在石头上的女孩说“那么,你就是。”

女孩露出一点微笑,那笑容如同梨花瓣上的一粒露珠“就算我是吧。”她轻声细语地说,话语里仍带着少女的羞涩。她的身体在那间细软的紫红色袍子下显得柔软而单薄,但弥漫而出的杀气此刻却如莲花怒放。

“你也是天驱或暗辰之一?栈道和这里的陷阱也是你设下的?”

“不,不是我设的。”女孩否认说,脸颊上透出一点淡淡的红色。她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看着混世虎,问:“你又是谁?你冒充强盗,切断出入的通道,又在通往幻象森林的通道上布下陷阱,你究竟是谁?”

混世虎又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将它展在风中,给他们看。这不是他们看过的任何一张画像,而是第六张画影图形——正是昨天晚上,这强盗头子从乌鸦的嘴边夺来的那张黄纸。

那上面同样画着一张人脸,只是比划着鬼颜的那张更不可辨认,只是淡淡的一个影子。

“我当然不是鬼颜——这张画上的人,才是我。”他说。

那张画像上,淡淡的人面下,同样有两个大字:

无形

时近正午,日光居然也在一短瞬间内穿透密厚的雨云,透射下来。这在雨季来说,是个难得的日子。

阳光从客栈破了的半壁中射入,照在剑完那僵卧的躯体上。花草藤蔓如壁虎蜿蜒爬过,从四面墙壁上滑落消散。

陆狼歪着头看剑完倒在地上的尸体,觉得眉心凉飕飕的,似乎仍有被剑指着的感觉。天驱武士果然不是狼得虚名之辈,虽死而余威犹存啊。

陆狼正在感叹,却发现僵卧在地上的那尸体边上没有影子。

陆狼直起身子,突觉一阵晕眩,仿佛看到每一样东西都有双层的边缘。他闪电般地摇了摇头,脖子上的鬓毛就如同狼脖子上的毛一样支棱起来。

不对,这是密罗幻术,有人在客店里施加了密罗幻术!

湖绿色的密罗是由四颗星组成的三角锥形星象。四颗星大致环绕锥形中心以复杂的方式旋转,其中心又按自己的轨道沿地平线附近波狼型运动,没有规律性的周期。

密罗代表的是结构和组织。它在大地上星象学家眼中所显现的不同形状具有不同的涵义。

密罗星施加的影响是针对视觉的,善用者能使方圆数百尺内的生物俱入术中,使人如身处梦中而不自知。而此时陆狼才从梦中惊醒,却依旧无法脱身。而这个隐藏的密罗术者施加的这道秘术的范围有多大?施加了多久?他却一无所知。这是那个暗藏的鬼颜设立的圈套吗?是不是他们昨夜里看到的就是幻象?是不是在他踏入客栈的那一刻起,他的所见所闻,就已经是虚无缥缈的幻觉了呢。

陆狼怀着恐惧向前跨了一步,猛踩那具尸体的胸口,果然踏了个空。他的脚穿过剑完的身体,如穿空气。他又急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同伴,伏师和藏音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依然安坐在原地不动声色。

但每个人看到的情景是否一样呢?他看到的是否是真实的呢?

四周的藤蔓仍然在静悄悄地生长,穿过这些藤蔓看到的景物仿佛也跟着在摇曳,在动荡不休。客栈如同沉在深湖的水底里,即静谧安逸,又暗藏杀机。

陆狼疯狂地向四处旋身,牙咬得咯咯响,想要看破这道蒙混之后隐藏的真实。他听到自己的狼在二楼走廊上低声哀嚎。

如果剑完没有死,那么他此刻在哪儿?陆狼至少深知这个和他交手的剑客是真实存在的。他展现出了郁非的愤怒相,又以双剑合璧,和陆狼的杀人钩藤正面交手,这是装不来假的。

陆狼又转了两个圈,依旧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到一道锐利的杀气,如芒刺顶在背上,要劈开他的脊椎,切开他的尾闾,不论他怎么急转身,都甩脱不掉这种感觉。它粘贴在他的后脑上,随时都能刺下来。

陆狼怪叫了一声,他的花藤和那些有锋利钩爪的藤条像触手一样倒卷起来,从脚跟蔓延向上,将自己包裹起来,如同绿色的蚕茧。

这蚕茧漩涡般急转而起,带着尖声呼啸,它碰到的不论什么东西,桌椅、地面、空气还是隐藏在这些错觉之后的真实物体,都被这花草缠绕成的漩涡远远地带了出去。

陆狼要借助这急速的旋转来摆脱密罗幻术的控制。密罗制造的视觉景象被一幅幅地送到眼前时总有间隙,只是这间隙的闪过,犹如白驹过隙,快过了眼睛所能发现的速度。

幻影被剥离之后,陆狼一闪间,已经看到了模糊的客栈影像后面的真实景象,剑完这个身躯庞大的武士在草木的夹缝里显露出来。他果然就站在自己身后,贴得如此之紧,仿佛呼吸都能吐入自己的后脖颈。

陆狼一惊而起。剑完脸上的愤怒之形更加凌厉。他左颊圆耸如太阳,右颊卓立如明月,这是愤怒饮血尊的面孔,郁非一派中最是强横凶暴的秘技。

陆狼用力后仰着他的光头放声大叫,血从牙齿缝里迸出来。他举起所有的藤,让它们如崩断的琴弦四散飞出。这些藤蔓仿佛从他身上获取了各自的生命,飞速地滑向四面八方,伸向每一条缝隙,每一个角落,碰到任何东西都紧抓住不放,将它们挤住、圈住、抓住,然后一圈圈地缠绕上去,好像八爪鱼的触须。

嘭嘭的响声不绝于耳,那是它们缠绕住的东西被挤压破裂的声响。酒瓮、水缸、木头桌椅裂成了碎片,碎片在空中飞来飞去。木柱子和房梁被勒得咯咯作响。楼梯上的那匹巨狼咆哮着,声音逐渐低沉,最终窒息而死。刚才被陆狼杀死、横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被藤条抡起在空中挥舞,好像挂在树上的果实。

这是太阳系的无双秘技“万物生杀”施展开来时,方圆百丈之内的动物都会被这遮天蔽日的藤草扼杀。陆狼原先怕误伤到自己人,始终不敢使用,如今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尽力施展出来。他站在钩藤的漩涡间猛一抬头,正看到剑完一双眼如火炭般红。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陆狼颜面好像要烧着了似的。他大叫一声,闭上双眼,双手向上高举,只听得红龙一声巨响,屋顶被穿破了,瓦片和雨水从破洞理猛烈地灌了下来。

剑完已经飞在半空,他全身带着火焰,穿破钩藤结成的庐顶,自上而下猛烈地扑击。倏地一剑从火圈中突出,却是冰冷刺骨,让陆狼身上的汗毛全都竖立如冰柱。

剑完的毛发全都高高竖起,他的牙齿闪着寒光,人以毛发为血梢,指甲为筋梢,牙齿为骨梢,舌头为肉梢,此刻剑完的四梢全都充溢满怒气,一声大喝如爆雷在舌头绽放,这一声大喝还没完全消散,陆狼已经被一剑从肩膀斜切到小腹。

雨水仿佛丝绒一样从穿破的屋顶落下。剑完收剑立在当中,他的怒气从背后蒸腾而出,黑色的厚重斗篷如同大鹏在他背上招展。这一剑之威,连天地山河也都为之变色。

陆狼的尸体依旧站在当地,被花草藤木缠绕着,犹如一段朽木。

剑完眨了眨眼。客栈中的密罗幻术同样对他有影响,虽然不会像对陆狼那样强烈。

此刻,他也终于将真实的景象收入眼中。

藤蔓依然吊挂满整个客栈,是它仿佛一个幽深的山洞——虽然它们正在无力地慢慢垂倒。

伏师立在门后,仿佛丝毫也没有受到过惊扰。那些无孔不入的杀人藤蔓仿佛恐惧死亡一样躲开他。

琴师则盘腿而坐,漂浮在半空中,那具古琴横放膝头。那些贴着墙壁和底面、屋顶伸展的藤蔓自然也没有发现他。剑完知道这世界上除了羽人,没有人可以御空飞行。他在仔细看时,发现原来是两根细细的琴弦将这瞎子吊在半空里。

他再转头朝后看时,却发现楼梯下的白澜和其他几人不见了。

“有人跑了。”伏师低沉地说“得把那店老板抓回来,他是江子安的人,必然知道通往幻象森林的路在哪儿。别忘了,他们中间还藏有一名高手。”

“别担心,”藏音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自然有人在监视他们。”

他突然咦了一声,指点着客栈的一个角落问道:“伏师,你看看,那是什么?”

他们一起转过头去,看见在那里三五条钩藤还在扑腾它们最后的精力,一条钩藤高举着一具尸体,让它在空中翻滚,另几条藤蔓则试图抢夺。一旁的地窖门也被翻转开来,斜扔在一边。

那具尸体挂在空中摇晃,如同藤上的果实,显然是从地窖里被拖出来的。当它被翻了一个面倒挂起来时,他们都看到了那具尸体的面容:满面皱纹,一副愁苦相,颏下一把白须,显然年岁不小。

他们都没见过这个人。

剑完一抖手中双剑,让它们在湿漉漉的雨中嗡嗡作响。他则藏在自己的斗篷阴影下,阴冷地问藏音道:“瞎子,按你的星相所说,来这里的是十四个人。死了八个,跑了三个,这里还站着三个——那么,这又是谁的尸体呢?”

鬼颜立在当地,一双眼睛转了转,问无形:“你要阻止我进入幻象森林,去找那件东西吗?还是你自己想进去找它?你是要逼我杀你呢?”

“你可以试试。”站在对面的无形突然诡异地一笑,手中短刀斜挑而起。他手中的刀比一般手刀要短,刀背薄挺,刀身狭尖,略带弯曲,锋利无比,分明是刺客专用的样式。

白澜惊讶地发现,他那双紫色的眼瞳中,竟然现出一朵妖艳的金色蔷薇花,对称的花瓣如轮转动。

无形的话落入风里,随即散去。站在对面的白澜觉得眼前一花,悬崖之上突然就少了一个人。白澜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他们眼前的空地统共不过巴掌大,怎么凭空地就消失了一个人呢。

消失的人正是混世虎,也即无形。他当着其他二人的面,仿佛一下就融化在空气中,只在原先站立着的地方,余下泥泞的一双脚印。

雨如刻刀,不停落在脚印上,那双泥泞的脚印很快就崩塌、变形,直到慢慢消失在雨中。

如此大块头的人,怎么能就此化为透明的空气呢。这是密罗幻术呢?白澜拼命地瞪大眼睛,他看到离无形原先站立之处三步远的路边,一丛蕨草轻轻地摇晃了一下,突然无声无息地断了头。白澜不由想到了无形提在手里的那把短刀。那是他看到无形留在空气里的最后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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