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所在?何以影影幢幢的全是鬼,只有昌叔是人?在这里住下了,是不是还出得去?要是出不去了,那又和死了变鬼,有何不同?
雷老不是首次想到死,人老了,自然会想到必然来临的死亡,越老,越不会恐惧死亡。可是又不死,又经年累月和鬼在一起,这不是很可怕么?
雷老心绪撩乱,四面看看,这才看清,昌叔带他进来的那间房间,是一间宽敞的石室。
石室中的陈设很简单,一块大石,算是床,还有石椅石桌。
雷老心思撩乱,那种心情,自然也反映在他的神情上。昌叔看了,只是淡然地笑:“我以为你已年过百岁,什么都可以看得开,放得下了。”
昌叔的话,像是当头棒喝一样,令得雷老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他隐居在一个山坳之中,过的是表面上看来与世隔绝的生活,再无牵挂,超凡出尘。可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他虽远在深山,自然有人会不断地找他,奉承他,逗他开心,讨他欢喜,送各种各样他喜欢的东西和食物给他。
那些人,或者有事情求他,或者是以前,甚至于是上代受过他的好处,更多的是他义子义女的后代,都把他当成了真正的祖辈。
那些人之中,有的是达官贵人,有的是富商巨贾,有的是专业人士,也有的是三教九流的人物,更有的是在社会上有潜在势力的人物,和武术界的各派高手。雷老在这些人的心目之中,都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雷老十分欣赏自己这种地位──远在深山的一个孤老头子(他这样称自己),可是实际上,却有着无可比拟的影响力,这使他更有满足感。觉得比自己站在最前面,一呼百诺,冲锋陷阵时更加强而有力,有更高的地位。
这种情形,他自己再清楚也没有。要他真的和社会隔绝,在这石室中长生不老,他自然难以在一-那之间,作出决定。
昌叔又笑:“好,你别急。看你身子这样壮健,一年半载,也不会就死。过些时日,我再来找你。”
这种话,举世之上,除了昌叔之外,也没有人敢这样对雷老说。
雷老当时除了点头之外,仍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昌叔拉了他的手,走出了石室。一出石室,又到处全是灰蒙蒙的一片,影影绰绰,一层一层,看去不知有多少。雷老已知那不是人影,而是鬼影,可是心头也了无所惧。
不一会,眼前一黑,耳旁听得昌叔的笑声,渐渐远去。他忽然打了一个寒战,睁开眼来,自己却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雷老说到这里,定睛向原振侠望来。
原振侠明知自己说出意见,雷老的霹雳火脾气,可能就会发作,但他还是在喝了一大口酒之后,沉声道:“一般来说,若是有了像你这样的遭遇,突然之间,又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都会把这段经历,当作是南柯一梦。”
或许是原振侠的话,说得十分委婉,雷老虽然面色一沉,但是并没有发作。
他又干了杯酒,这才道:“第一次,我也确然把…这当作是一场梦。哪有人可以百年不老的,一定是我想念昌叔,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这几句话,说得理性之至,听得原振侠连连点头。
雷老接着又道:“可是接二连三,昌叔老是半夜带着他的鬼跟班来找我,带我到那古墓去。那…又不像是梦,不会是梦了。”
原振侠曾想说:梦是会重复的,做一次是梦,做十次仍然是梦。而且会越做越多,最后,疑真疑幻,把梦当成真的──这就是妄想症的典型病例。
不过原振侠却没有把这一点说出来──他相信那几位精神病科的医生,一定已向雷老解释明白了。
他注意到雷老提及了“古墓”这两个字,所以他问:“你认为昌叔带你去的所在,是一座古墓?”
雷老眨着眼,他也不能肯定,语调迟疑:“多半是吧!不是坟墓,那来的那么多鬼?而且,石床石桌,也像是古墓中的陈设。”
原振侠眉心打结,一-那,他想起了许多事来。那些全是匪夷所思的事,不是他亲自的经历,就是他好朋友的经历。
他的好朋友,那位先生,就曾和秦始皇古墓中,当年殉葬,但几千年不死的活俑打过交道。这件经历,曾有过详细的叙述,还被人利用来大肆渲染过。
他自己,最近的经历是和西方的吸血-尸会晤。一个美艳绝伦的吸血-尸,已经在世上好几百年,相形之下,百年不变,也就不算什么了。
那位先生的传奇经历中,还有一位修成了神仙的,非但不老,而且越来越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