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这时候汪文宣在公司里办公。他不会知dao家里发生的事情。

这天早晨妻已经chu门了，他才起床。他吃过早点后，忽然说要去办公。母亲阻止不了他。

“不要jin，我已经好了。”

“我不能请假太多。再不去办公，连饭碗都会成问题。”

“我们不能把全家人都jiao给树生一个人养活啊。我这几天吃药治病都是hua她的钱。”

他拿这些话来回答母亲。

母亲找不到反驳的话了。其实她自己也想：我宁愿挨饿，宁愿忍受一切痛苦。她不愿意让树生来养活她。

“还是让我chu去zuo事罢，我当个大娘，当个老妈子也可以，”母亲最后吐chu了这样的话。她充满爱怜地望着她这个独子，她的yan圈红了。

“妈，你怎么这样说？你是读书人啊，哪里能zuo这zhong事！”他痛苦地说，掉开yan光不敢看她。

“我只后悔当初不该读书，更不该让你也读书，我害了你一辈子，也害了我自己。老实说，我连zuo老妈子的资格也没有！”母亲痛苦地说。

“在这个时代，什么人都有办法，就是我们这zhong人没用。我连一个银行工友都不如，你也比不上一个老妈子，”他愤慨地说。最后他抬起tou叹了一口长气，就走chu了房门。母亲追chu去唤他，要他留下，他却连tou也不回地走下楼chu去了。

他到了公司。楼下办公室似乎比平日冷静些。签到簿已经收起了。钟老带笑地对他点一个tou。他上了楼。二楼办公室里也有几个空位。吴科长刚打完电话，不高兴地瞪了他一yan，淡淡地问一句：“你病好了？”

“好了，谢谢你，”他低声答dao。

“我看你shenti太差，应该长期休养，”吴科长冷冷地说。他不知dao吴科长怀着什么心思，却听见周主任在小房间里不高兴地咳了一声嗽。

他han糊地答应了一个“是”连忙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

他刚坐下，工友就送来一叠初校样到他的面前。“吴科长说，这个校样很要jin，当天就要的，”工友不客气地说。

他心想：时局这样jin张，同事中今天也有几位没有来办公，大家都是忙忙慌慌，为什么单单bi1我一个人加倍工作？要是我今天不上班呢？你们就只会欺负我！这太不公dao了。可是他哼都不哼一声，只是温和地点点tou。

“吴科长说，当天就要的，”工友站在旁边望着他，象在折磨他似地又说了一遍。

他抬起tou，但是他连愤怒的表情也没有，他温和地答了一声“好”工友走开了。

他默默地翻开校样和原稿，他不觉皱起眉来。这是一本关于党义的书，前面还有好几位党国要人的序言，是用四号字排的。他埋下tou低声念这些序文，又念正文。他的心不知dao跑到哪里去了。他觉得tou昏，四肢无力。但是他还勉qiang支持着把校样看下去。

在这中间，周主任走了，吴科长又走了。同事们大声jiao谈起来。他们在jiao换战事的消息。每个人都带着忧虑的表情讲话，并不热心工作。只有他仍旧把tou埋在校样上面。“当天要的，”一个cu鲁的声音不断地在他的耳边说。最后他忍不住在心里答复了：“不要追我，至多我把命赔给你就是了。”

到了十二点钟，开饭的铃声响了。他好象遇到救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他的胃口仍然不好。他勉qiang吃了一碗饭。他觉得同事们都带了轻蔑和怜悯的yan光在看他，并且故意发一些关于战事的“危言”吓他。“老汪，你不久要加薪了。在这zhong时候你居然还能够埋tou工作，年底真该得奖金啊，”一个同事这样讥笑他。他不回答，却又躲到楼上办公桌前面去。他不chou烟，又没有jing1神看书。他无聊地坐在位子上，对着玻璃窗打起瞌睡来。

不知dao过了多少时候，他忽然听见有人在叫“汪先生”他吃惊地睁开yan睛，ting起shen子。那个工友又立在他面前，望着他说：“有人给你送来一个字条，请你立刻去。”

字条放在桌上，是树生的笔迹。上面写着：

宣：

有事情同你谈，请即刻到国际一晤。

树生即日

他吃了一惊。“有什么事情呢？”他想dao，连忙站起来，匆匆走下楼去。

“汪兄，到哪里去？”钟老问dao。

他han糊地答应一声，就走到人行dao上去了。

他走进国际咖啡厅。顾客很少，桌子大半空着。树生坐在靠里一张圆桌旁。yan睛正朝着门口，她的ca了粉的脸上带着怒容。看见了他，她忽然站起来，但是ma上又坐下了，她望着他，等候他走过来。

“我接到字条ma上就来了，”他赔笑地说，在她对面坐下。“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