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坐在藤椅上闭着睛养神。她听见他在床上连连地翻，她知是什么思想在搅扰他。她有一类似悲愤的觉。后来她实在忍耐不住，便掉过看他，一面安他说“宣，你不要多想那些事。你安心睡罢。”

他抬起用类似激的光看了母亲一。停了一会儿，他忽然下床来。“妈，我要去一趟，”他匆匆地说，一面弯着系鞋带。

他把睛掉向四周看了一下。随后他带了疑惑地问：“树生还没有回来？”

“那是我劝她去的，她本来并不一定要去，”他分辩。“换个环境对她也许好一。她在这个地方也住厌了。去兰州待遇一，算是升了一级。”

里难受。

“你去？你去什么？”母亲惊问。

“妈，你也吃一。味很好，很好。人是需要营养的，”他吃完，用油手拿着碗，带着满足的微笑对母亲说。

“你还有什么事？公司已经辞掉你了。外面冷得很，你又不好，”母亲着急地说。

“你当心，不要风啊，”母亲关心地说；她起先听见他又提到那个女人的名字，便忍住心里的不痛快，不讲话，但是现在她不能沉默了，她不是在跟他赌气啊。

“是啊，你会慢慢好起来的，”母亲机械地答。

他又专心去吃碗里的，他仿佛从来没有吃过好饮似的。他忽然自言自语：“要是平日吃得好一，我也不会得这病。”他一面吃，一面说话。母亲仍然站在旁边看他，她一会儿笑容，一会儿又伸手去揩睛。

“我自己？”他惊讶地说“我自己不是很好吗！”他说了“很好”两个字，连他自己也觉得话太不真实了，他便补上一句：“我的病差不多全好了，她在兰州更可以给我帮忙。”

“等我来，”母亲不放心地急急说，她过去帮忙他把罩饱穿上了。“你不要走，走

“好，我会吃，”母亲不愿意他多讲话，就糊地答应了，其实她心想：“就只有这么一只瘦，给你一个人吃还嫌少啊。”她接过空碗，拿了它到外面去。她回来的时候，他靠在藤椅上睡着了。母亲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给他盖上什么东西，可是刚走到他面前，他忽然睁开唤：“树生！”他抓住母亲的手。

“我有事，”他答。

“她？你相信她！”母亲冷笑一声，接着轻蔑地说；“她是一只野鸟，你放去休想收她回来。”

“你还是睡一会儿罢，我看你闲着也无聊，”母亲又在劝他。

“你瞒不过我，你还是在想树生的事情，”母亲说。

“我知，我知，”母亲加重语气地说。“不过你光是替她着想，你为什么不想到你自己，你为什么只想到别人？”

“太气闷了，我想闻一新鲜空气，”他说。可是他嗅到的冷气中夹杂了一一的煤臭。同时什么东西在刮着他的脸，他到痛和不舒服。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了苦笑。“我又在梦了，”他到寂寞地说。

“你还是到床上去睡罢，”母亲说。

他不作声了。他埋着好象在想什么事情。母亲用怜悯的光望着他，心里埋怨：你怎么这样执迷不悟啊！可是她仍然用慈的声音对他说：“宣，你还是睡下罢，这样坐着看着凉啊。”

母亲呆呆地望着他，忽然改变了脸，她忍受似地着说：“就依你，我相信你的话。…那么，你放心睡觉罢。你话讲多了太伤神，病会加重的。”

“我睡得太多了，一骨都睡痛了。我不想再睡，”他说，慢慢地站起来。

“树生也真是太忙了。她要走了，也不能回家跟我们团聚两天，”他扶著书桌，自语。他转过推开藤椅，慢步走到右面窗前，打开掩着的窗。

他站起来，脸上现兴奋的红。“妈，不要，让我去一趟，”他固执地说，便走去取下挂在墙上洋钉上面的蓝布罩袍来穿在上。

“什么事？”母亲惊问。

“我不是病，我就是营养不良啊，我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他解释般地说。

天永远带着愁容。空气永远是那样地沉闷。路是一片黯淡的灰。人们埋着走过来，缩着颈项走过去。

“妈，你对什么人都好，就是对树生太苛刻。她并不是那样的女人。而且她还是为了我们一家人的缘故才答应去兰州的，”他兴奋地从床上坐起来说。

“他的大概渐渐好起来了。他能吃，这是好现象，”她想。

他关上窗门，转过来，对着母亲了说：“好的。”他望着他的床，他想走过去，又害怕走过去。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气。“日过得真慢，”他自语。

“没有。连她的影也看不见，”她带着失望的气回答。他不应该时常想着树生。树生对他哪好？她（树生）简直是在折磨他，欺骗他！

后来他终于走到床前，和衣倒在床上，但是他仍旧睁着两只睛。

“我没有想什么，”他低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