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他开始怀疑玛茨科是否会回来。玛茨科原来答应过催马加鞭,兼程赶路。玛尔堡并非远在天边。十二个礼拜就可以打来回,何况是加紧赶路呢。“但是也许他并不赶紧!”兹皮希科悲哀地想“也许他已经找到了什么女人,高高兴兴地带她到波格丹涅茨去为他自己生儿育女,那我就得遥遥无期地等在这里听天由命了。”
最后,他完全忘却了岁月,也不同狱卒谈话了。只是看到那密布在铁格子窗上的蜘蛛网,他才知道秋天快来了。他一连几个钟头坐在床上,两肘支在膝上,手指插在长发里。他好像在做梦似的,直僵僵地动也不动一下,甚至当看守人给他送饭来,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不抬起头来。但是后来,有一天,门上的铁栓叽叽嘎嘎地响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坎上叫他:
“兹皮希古!”
“叔叔!”兹皮希科叫道,从床上冲了过去。
玛茨科把他抱在怀里,吻着他金色的头发。忧愁、悲哀和寂寞是这样注满了这青年的心,他不由得像个孩子似的扑在叔父怀里痛哭起来。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他抽抽噎噎地说。
“那倒差不多是真话,”玛茨科回答。
于是,兹皮希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喊道:
“你出了什么事?”
他吃惊地看着老骑士憔悴而苍白的脸,看着他那弯腰曲背的身躯和灰白的头发。
“你出了什么事?”他又问了一遍。
玛茨科坐在床上,沉重地喘了一会气。
“什么事?”他终于说了。“我刚刚跨过边境,就在树林里遇到日耳曼人,他们用箭射伤了我。这些盗匪!你晓得吧!我气都透不过来!幸亏天主救了我,否则你就看不到我了。”
“谁救你的?”
“斯比荷夫的尤仑德,”玛茨科回答。
静默了一会儿。
“他们袭击了我;半天之后,他袭击了他们,他们逃脱的不到一半人。他把我带到一座小城去,然后到斯比荷夫。我同死亡搏斗了三个礼拜。天主不让我死去,虽然我还没有复原,我总算回来了。”
“那你还没有到过玛尔堡喽?”
“叫我骑着什么去呢?他们抢去了我所有的东西,连那封信也拿走了。我回来请齐叶莫维特公爵夫人另写一封信;但是我还没有遇到她,我上不知道是否要去看她。我得准备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说了这话,他在手心上吐了口唾沫,伸给兹皮希科看那手上的血,同时说:
“你看见么?”
过了一会,他找补一句说:
“这必定是天主的意旨。”
他们两人心事重重,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工夫,兹皮希科这才说道:
“你一直在吐血么?”
“这有什么办法;有根一‘斯班’①半长的矛尖刺在我的肋骨中间。换了你,也少不了要吐血的!我比离开斯比荷夫的尤仑德之前好一些了;现在我非常疲乏,因为路程太长,我又是一路赶来的。”
①“斯班”即“指距”通常是九英寸。
“嗨!你为什么要赶来呢?”
“因为我想来见公爵夫人阿列克山特拉,从她那里再拿一封信。斯比荷夫的尤仑德说,‘去拿信到斯比荷夫来。我有几个日耳曼人关在这里。如果他们有人愿意以骑士的荣誉起誓,把这封信送去给大团长的话,我一定释放一个。’为了替他的亡委报仇,他经常关着几个日耳曼俘虏,一听到他们的呻吟和链条声,他就十分高兴。他是一个满怀憎恨的人。懂么?”
“我懂。但是我奇怪,既然尤仑德俘获了那些袭击你的人,你为什么没有找到那封失落的信?”
“他并没有把他们全部都俘获。逃掉了五六个。我们命该如此!”
“他们怎么袭击你的?打埋伏么?”
“他们埋伏在茂密得什么都看不见的丛林后面。我骑着马,没有穿甲胄,因为商人们告诉我,国境很太平,而且天气又暖和。”
“那帮强盗的首领是谁?十字军骑士么?”
“不是修道士,而是一个日耳曼人。名叫列恩兹的赫尔明契克,他是以拦路抢劫闻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