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纳闷,在他跟前的真的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姑娘,还是他一开头的疑心现在得到了证实。于是,他便问:“哦,你有什么问题呀,霍华德太太?跟我说话,用不着迟疑不定——不管谈什么事,是什么就谈什么嘛,这么多年来,我听得多了,也习惯了。倾听人们的疾苦,就是我行医的职责所在。”“嗯,”罗伯达开口说。这时,她又慌了神。一想到要她把这可怕的真相坦白出来,她嗓子眼好象哽塞了,连舌头压根儿也不听使唤了。只见她又在拨弄自己外套上那颗大扣子,两眼俯视地板。“事情是这样…喏…我丈夫没有钱…我还得出去干活,帮助贴补家用,可我们俩都挣不了多少钱。”(对此,连她自己都大吃一惊,她竟然会如此无耻地撒谎——她,平日里最最痛恨撒谎的人。)“所以嘛,…当然罗,…我们养不起…眼前不能马上生…哦…小孩,知道了吧。不管怎么说,不能马上生,而且…”
她突然为之语塞,呼吸几乎也突然停止了,说实话,简直没法把一整套谎话说下去。
医生听了她的话,这才真的闹明白了——原来她是一个新婚才不久的姑娘,也许现在碰到的就是她刚才扼要说了一说的那类问题——不过,现在他既不愿意扯到任何不正当的治疗方法,同时也不愿让刚刚走向生活的年轻夫妇太泄气,便不由得相当同情地直瞅着她。这类年轻人,显然不幸陷入困境,再加上尽管她囿于传统观念,可态度上还是很朴实——这一切都使医生为之动怜。这简直太惨了。眼下年轻人日子的确很难过,特别是开头难呀。毫无疑问,他们经济状况都很窘迫。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不过话又说回来,避孕术也好,干预正常的或由上帝安排好的生命程序也好——哦,说得再好听也该算作是棘手的、不近人情的事——他还是尽可能不沾边为好。再说,凡是年轻而又健康的人,哪怕是最穷吧,一结了婚,也该知道下一步是什么呀。他们都可以去打工嘛(至少是丈夫),这就是说,好歹也能对付过去。
医生正襟危坐在椅子里,显得非常冷静和威严的样子。他开口说:“我好象已知道你想跟我说些什么,霍华德太太。不过,我可不知道你想到过没有:你心中所想的,却是一件非常严肃、非常危险的事。不过,请问,”他突然又添加了这么一句,因为另一个闪念正从他脑际掠过:他不知道外界有没有谣传以前他给病人做过什么手术,从而有损他在本地的声誉。“你是怎么会来找我的呢?”
他在发问时的那种语调,还有脸上的神态——他对这件事那么谨慎小心,只要有人怀疑他做过这类手术,他可能马上就恼火——这一切使罗伯达犹豫不决,觉得只要回答说她是听某某人说的,或是某某人打发她来的,尽管如果说是克莱德让她来的也许情况会不一样——那可能就很危险了。也许她最好不说是某某人打发她来的。不然,医生就可能恼火,认为这是污辱了他这位高尚的医生的人格。这一回,多亏天生的机智圆熟的本能给她解了围。她回答说:“我多次走过您府邸,看见过您行医的招牌,同时,我又听过好多人说您是一位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