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慌张的，并不尽是渡船的摇动，却是那个站在船、嘱咐我不必慌张、自己却从从容容在那里当家作事的船女孩。我们似乎相熟又十分陌生。世界上就真有这巧事，原来她比我小说中翠翠虽晚生几十年，所环境自然背景却仿佛相同，同样，在这么青山绿中摆渡，青生命在慢慢长成。不同是社会变化大，见世面多，虽然对人无机心，而对自己生存却充满信心。一“从劳动中得到快乐增加幸福成功”的信心。这也正是一新型的乡村女孩在语言神气间极容易见到的共同特征。目前一位有一与众不同，只是所在背景环境。

“嗨，这也算钱吗？你这个人——”她于是抿嘴笑笑，扭过了，面对汤汤和中白鸭，不再答理我。像是还有话待我自己去会，意思是：“你们城里人会生意，一开就是钱。什么都卖钱。一心只想赚钱，别的可通通不知！”她或许把我当成省里品公司的了。我不免有一儿惭愧起自心中。因为我还以为农村合作化后“人情”业已去尽，一切劳力换都必需变成工资分计算。到乡下来，才明白还有许多事事，人和人相互帮助关系，既无从用工资分计算，也不必如此计算；社会样样都变了，依旧有些好的风俗人情变不了。我很满意这次过渡的遇合，提起一句俗谚“同船过渡五百年所修”聊以解嘲。同船几个人同时不由笑将起来，因为大家都明白这句话意思是“缘法凑巧”船开动后，我于是换过气请教，问她在乡下作什么事情还是在学校读书。

“为什么？区里小学毕了业，这边办级社，事情要人，没有人。我就。你看那些竹块块和木，都是我们社里的！我们正在和那边村比赛，看谁本领，先到功行圆满。一共是二百捆竹，一百五十枕木，赶年下办齐报到州里去。村里还派我办学校，教小娃娃，先办一年级。娃娃喜闹，闹翻了天我也不怕。这些小猴，就只有我这只小猴得住。”

她指着树丛后一所瓦屋说“我家住在那边！”

“为什么不上学？”

她大约有十四五岁的样，除了前那个绣有“丹凤朝”的挑围裙，其余装束神气都和一般青年作家笔下描写到的相差不多。有张长年在光下曝晒、在寒风中冻得黑中泛红的健康圆脸。双辫大而短，是用绿胶线缚住的，还有双真诚无邪神光清莹的睛。两只手大大的，的，在寒风中也冻得通红。上穿一件布棉袄，似乎前不多久才从自治州百货公司买来，稍微大了一。这正是中国许多地方一常见的新农民形象，内心也必然和外表完全统一。真诚、单纯、素朴，对本人明天和社会未来都充满了快乐的期待及成功信心，而对于在她面前一切变化发展的新事，更充满亲切好奇情。文化程度可能只读到普通小学三年级，认得的字还不够看完报纸上的新闻纪事，或许已经作了寨里读报组小组长。新的社会正在起着刻变化，她也就在新的生活教育中逐渐发育成长。目前最大的野心，是另一时州上评青年劳模，有机会省里，去北京参观，看看天安门和主席。平时一面劳作一面想起这未来，也会产生一永远向前的兴奋和力量。生命形式即或如此单纯，可是却永远闪耀着诗歌艺术的光辉，同时也是诗歌艺术的源泉。两手攀援缆索作的样，一看就知是个内行，摆渡船应当是她一家累代的职业。我想起合作化，问她一月收时，她却笑了笑，告给我：“这是我伯伯的船，不是我的。伯伯上州里去开会。我今天放假，赶场来往人多，帮他忙替半天工。”

我随她手指望去，第二次注意到堆积两岸竹木材料时，才发现靠村码边，正在六七个小顽童在竹捆边游戏，有两个已上了树，都长得团胖脸。其中四个还穿着新棉袄。我故意装作不明白问题“你们把这些砍得不长不短，好竹也锯成片片，有什么用？送到州里去当柴烧，大材小用，多不合算！”

她重重盯了我一，似乎把我底全估计来了，不是商业是文化，前一人太懂生意经，后一人又太不懂。“嗨，你这个人！竹木有什么用？主席

“一天可拿多少工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