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又听到他在远的吆喝声，儿拉着木犁又开始走起来。

“好的，你走吧，我会目送你，一定不会让狼伤害你的！”

“狼在哪儿？”

当时，从列伊那儿回家后，我没有同任何人谈起过我的这次“险遇”况且，这又算得了什么险遇呢？那时，我很快就把列伊忘了。后来同他偶尔相遇，我也从没有同他攀谈，不论是关于狼的还是别的什么。而今相隔二十年后，在西伯利亚，我却突然想起了那次相遇，是如此清晰，如此微。就是说，那次相遇是不知不觉地铭刻在我心上，是自然而然地不以我的意愿为转移地被记忆下来了，而一旦需要，它就会上浮现来。我回忆起了一个穷苦农温柔的慈母般的微笑以及他画十字、的情景：“瞧你，小鬼，受惊了吧！”

“瞧你，吓成这样，哎呀呀！”他摇着说。“得啦，亲的。瞧你这小鬼，哎呀！”

他抬起，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一时竟也相信了我的话。

度教养时，他所指的难不正是这个吗？

“好吧，那我走了。”我迟疑地、羞涩地望着他说。

所有这一切我都一下回想起来了，并且不知为什么还那么确切、详尽。蓦地，我清醒过来，从板床上坐起来，我记得，脸颊上还留有回忆时的浅笑。我又继续想了一会儿。

他补充说，依旧慈母般地对我微笑“嗯，愿上帝保佑你，走吧。”他给我画了个十字，也给自己画了个十字。我走了，差不多每走十步就回望望。我走的时候，列伊和那匹一直站在那里目送我，我每次回，他都对我。说实在的，我怕成那样，在他面前到有几分惭愧哩。然而，我一边走还一边怕狼，直到爬上沟谷的斜坡到达第一个窝棚时，我害怕的心情才完全消除。我家的护院狗沃尔乔克不知从哪儿突然窜到我的跟前。有沃尔乔克在，我神大振，最后一次转过来回望列伊，他的脸庞已模糊莫辨，但我到他依然在向我亲切微笑和频频。我向他挥了挥手，他也对我挥挥手，就策向前走去。

“喂，得啦，愿上帝保佑你，画十字吧。”但我没有画十字，我的嘴角颤动着，这好像使他格外吃惊。他轻轻地伸一个指甲乌黑、沾着泥土的大手指，又轻轻地碰了一下我打颤的嘴。

“狼来了！”我气地叫着。

>。我不知他是否叫这个名字，但是大家都叫他列伊，——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农夫，结实、魁梧的材，又宽又密的一把褐胡里间杂着一绺绺的银须。我认识他，但至今从未有机会同他说话。他听到我的叫声，就让儿停下来，我飞快地跑上去，一手抓住他的犁，另一手抓住他的衣袖。他看我惊吓不已的样。

他伸一只手突然在我的脸上摸了摸。

我终于明白了，没有狼，我听到“狼来了”的喊声是我的一幻觉。虽然喊声是那么清晰，但这样的喊声（不只是关于狼的）我以前也听到过一两回，都是我的幻觉。这现象我是知的（后来这些幻觉伴随着童年一起泯灭了）。

我记得，我从床上下来环视四周后，我突然觉得，对这些不幸的人我是用绝然不同的目光看待的。我中的一切憎恨和愤懑须臾间神奇般地烟消云散了。我往前走去，端详着迎面而来的一张张面孔。这个被剃光发、脸上留有印记的农夫喝醉了酒，在大声嘶哑地唱着醉歌。他也许就是那个列伊，因为我还未能看清他的内心。当天晚上，我再次碰到米——斯基，一个不幸的人！他的脑里已经不可能有关于列伊一类人的任何回忆，除了“Ｊｅｈａｉｓｃｅｓｂｒｉｇａｎｄｓ！”

那一句话外，对他们这些人也不可能有任何别的看法。不，这些波兰人所经受的苦难比我们多多了！

“瞧你，哎呀！”他久久地对我现慈母般的微笑“天哪，这是怎么的，哎呀呀！”

“有人喊…刚才有人喊‘狼来了’…”我嘟嘟哝哝说。

“哪里，哪里，哪有什么狼？是你的幻觉吧。你看，这哪儿有狼呢？”他喃喃地鼓励我说。但我浑打颤，死死地抓着他的上衣，我的脸想必一定刷白。他怀着不安的微笑看着我，显然在为我担惊受怕。

尤其是他那沾有泥土的大手指，他用它轻柔地、羞怯地碰了碰我颤动的嘴。当然，任何人都能给小孩鼓励，但是，那单独相遇时所发生的事情却似乎迥然不同，即使我是他的亲生骨，他也不可能用更圣洁的怜光待我了。是谁叫他这么呢？他是我家的农，而我还是他的少爷，谁也不知他给过我抚，也不会因此而赏赐他什么。他是不是很孩呢？这样的人是有的。我们是在荒郊野外单独相遇的，也许只有天上的上帝才能看得见。一个野、不识字，而且无所期待、对自自由也无所奢望的俄国农，他的心底却充满着文明人类多么博大的情，充满着多么细腻、近乎女的温柔！请问，康斯坦丁·阿克萨科夫①在谈到我国人民的①阿克萨科夫（一八一七—一八六○）：俄国历史学家，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