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开始感谢我们给了他另一个愉快的夜晚,他附带说道:“明天我们可以不用这么夸张。”
比尔离座,马克与依芙琳亦然——我想这两位美国青年几乎是逃离现场,生怕还会有更多斗殴的情事发生。马利欧甚至在罗拉倾倒她那一壶冰水之前便已告辞。
我把手放在罗拉的左边脸颊上。
“痛吗?”我问。
她摇摇头。
“看起来不怎么舒服。”
她说:“你得学会如何有所失,法兰克。”
“什么?”
“但是比起你所得到的,你的损失根本一文不值。”
从桌上的烛光里,我凝视着一只褐色的眼睛。在黑色的背景之下,一点微弱的绿挣扎着,不愿褐色占了上风。
“我得到了什么?”
“你得到全世界。”
“全世界?”我跟着说了一遍。
她点点头。
“你的损失或许显得非常严重,但它不过是个夸张的幻影。”
“自己,你的意思是…不过是个幻影?”
“只有那较小的自己。只有幻想中的自己。它其实就像已经失去了一样。但是你得到较大的自己了吗?”
我听见有人在黑暗中接近,下一刻就是一壶水倒在我们头上。我不相信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纯属意外。在我们有时间思考之前,做这件事的人已然消失。
“那个白痴!”罗拉说,流泄着轻蔑。
我站起来甩甩头。我的衬衫全湿。罗拉的上衣也是,当我看见它多么贴近她的身体时,觉得一阵迷惘。
“好吧,也许我们也该睡觉去了。”我说。
她往上用她的绿眼瞧着我:“你肯定吗?”
“相当肯定。”我说。
一直到我们分手离去,我才明白,她的问题原来是个邀约。
那天晚上我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找高登。它是个绝佳的谈心对象,或许它是对的,在夜里睡觉以前,我实在不需要给自己灌那么多琴酒。
它在我床边茶几右上方的大镜子上,我一进来关上身后的门,便听见它从镜子一端嗖地爬到另一端。我当然无法完全确定那就是高登,而且我房里当然会有好几只壁虎,同时我也不是那么想要从头开始再对另一只壁虎自我介绍。但是一开灯我便认出了它。我总是有种特别的天分,很能识别脊椎动物的个别特色,当然壁虎和人类一样有特色。它们有特色的程度至少和我们相同。我觉得我们这位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的代表至少可以支持这点。除此之外,高登是个巨大的壁虎,它一定是同类之中最大的一只。
“好了,我要直接上床睡觉。”我作此宣布“我这么说,免得如果我不愿陪你谈上半夜,你会觉得是我看你不顺眼。”
我打开旅行袋,转动琴酒瓶盖。我喝了一大口,大得足以保证我会睡着。
“我觉得很难相信,老实说。”高登说。
“啊?”
“你现在就要睡觉?我敢打赌你会再喝一点。”
“我完全没有这种计划。”
“晚上玩得愉快吗?”
“我不想谈。如果我开始谈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闭上嘴巴,那就会像昨天一样。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话。”
“我只是问你晚上玩得愉快吗?”
“罗拉是个泛神论者,”我说“她是个极端的一元论者,我几乎可以称之为粗糙的一元论者。”
“换句话说,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不会像某些其他人一样处于半睡眠状态而毁了自己。而且我肯定她也不会用琴酒来清洗自己的牙齿。”
“然后她谈到玛雅。我以前听过这个,所以不需要再听一场演讲。”
“玛雅是这个世界的幻影。”高登说“可怜的自我觉得人生是片苦海,它与伟大的自我分开,以为只有几个月或几年可活,因此招来一个痛苦的幻影。它也是中美洲一个民族的名字,不过那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我说我不需要进一步的解释。但是当那个英国人把手指放到安娜的头上,好像要揭露真实的她,荷西的反应很奇怪。‘这个精灵的名字,就叫做玛雅。’他说,然后喃喃说着什么‘杰作’之类的。他的话很奇怪,非常奇怪。但她的反应也很怪异,像是她无法忍受被人家直接叫出名字来。”
“玛雅紧紧抓住了某些人,因此要被唤醒是很痛苦的。就有点像是从噩梦中醒来。”
“胡扯。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根本也不在现场。”
“我无所不在,小法兰克。一切都只有我。”
“我能拜托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吗?”
“我只是在提出全宇宙最简单而且最明显的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