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完稿了，万尼亚？”她问我。

“但是，我前天不就跟你们说过这两天我来不了吗，”我向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悄声“我得把那篇东西写完呀…”

但是我已经不在听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唠叨了，我跑小园。这小园与这座房相毗邻；长宽各约二十五步，草木茂盛，遍地苍翠。园中有三颗大的枝叶婆娑的古树，几颗小白桦树，几丛丁香和金银，有一角着林果，着两畦草莓，还有两条窄窄的羊小十字叉地穿过园。老爷对这座小园非常得意，说园里不久就会长蘑菇。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内莉上了这小园，她常常坐在安乐博里给抬来，放在园的小径上，现在，内莉已经成了全家的儿。但是瞧，娜塔莎就在这里；她兴兴地迎我，并向我伸手来。她多瘦呀，脸多苍白呀！她也大病初愈。

“又来信了。”她说罢，递给我一封阿廖沙的信。这已是分别以后的第三封信了。第一封还是从莫斯科写来的，他写这封的时候好像有病，写得颠三倒四。他告诉她说，由于各情况都凑到一起了，他无论如何没法像临别时所设想的那样从莫斯科回到彼得堡来。他在第二封信里又急着通知我们，他将于日内回到我们这儿来，以便尽快同娜塔莎结婚，并说这已经定了，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的、然而从全信的气看，他分明在一绝望状态，外人对他施加的影响已经使他不由己，他已经不

“完稿了，完稿了！彻底自由了，整个晚上都没事儿了。”

“可多啦。第一，他来信了。”

“你这样写下去会文思枯竭的，万尼亚，”她对我说“你这样弹竭虑，总有一天会文思枯竭的；此外，健康也可能给毁了。就说C***吧，他两年之内写来写去还是那中篇小说，而N*了十年工夫就写了一长篇①。然而他们的作品却是那么雕细琢，写得那么致！找不一虎大意的地方。”

“在小园，我那宝贝儿，在小园！去找她吧…不知怎么搞的，她也是这副模样…我真有不明白了…唉呀，伊万彼得罗维奇，我心里好难过呀！她说她很开心，而且心满意足，但是我不信…去找她吧，万尼亚，然后再来悄悄告诉我她到底怎么啦…听见了吗？”

“有什么办法呢！不过这倒不要。我都练来了，写作时度张，神经绷得很；我的想象力倒更清晰，受也更、更生动，甚至文思泉涌，罢不能，因此写作虽然张，效果倒还不错。一切都很好…”“唉，万尼亚，万尼亚！”

我发现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娜塔莎非常衷于我的文学成就和我的名声。我最近一年发表的作品，她都读了，还常常问我下一步的创作计划，关心评论我的每篇文章，看了有些文章还很生气，她一定要我在文坛上人地。她的这一心愿说得非常烈、非常决，她目前的倾向甚至使我到惊奇。

“娜塔莎呢？”

①彼尔姆靠近西伯利亚，在俄罗斯欧洲分的东。

①彼得堡的涅瓦河有许多大小不等的岛屿，是彼得堡市区的一分，有些地方很闹，有些地方很幽静。

“是的，他们的生活有保障，他们写东西没有期限；而我是匹拉邮车的鸯！好了，这一切都是废话！别谈它了，我的朋友。怎么样，没什么新闻吗？”

那里听去的，当时，也就是三天前，他曾经反对过这个看法，曾经跟我争论过，可现在他却攫为己有，当成他自己的想法了。但是这样的健忘症在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是屡见不鲜的，因此在他所有的熟人和朋友中间，他的这一无伤大雅的弱也就尽人皆知了。他现在坐在自己的车里谈阔论，是何等惬意，何等志得意满，又何等悠闲自在啊！他谈的是文坛上的学术问题，甚至他那文绉绉的男低音也显一副学者气派。渐渐地，他又犯起了自由主义的病，转而采取一天真的怀疑态度，说什么在我们文学界，而至于无论在什么界，任何时候和任何人，都不可能有诚实和谦虚可言，而只有“互相打对方的耳光”――特别是在签约之初。我暗自想，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倾向于把任何一个诚实而又真诚的文学家（就因为他们太诚实和太真诚了），如果不是当成傻瓜的话，起码也当成糊涂虫。不用说，所以产生这样的见解，无非是因为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过于天真了。

但是我已经不再听他说话了。在瓦西里岛，他让我下了车，我连忙向我的那两位老人家跑去。总算到了十三条，总算看见了他们的小屋。安娜安德烈耶夫娜一看见我就伸一个手指警告我，向我连连摆手，嘘嘘连声，让我小声，别嚷嚷。“内莉刚刚睡着，可怜的孩！”她急忙向我悄声“看在上帝分上，别吵醒她！不过我那宝贝儿太弱啦、我们都替她担心。大夫说，下还不要。可是从您那位大夫嘴里又能问什么来呢！伊万彼得罗维奇，您这样不是作孽吗？我们一直在等您，等您来吃饭…要知.您有两天两夜没来啦！…”

“又来信了？”

“好，谢谢上帝，赶稿了？撕了重写了？”

“你不是答应今天来吃午饭的吗！为什么不来呢？我的小天使内莉还特意下了床，我们让她坐在安乐椅里，把她抬来吃饭。她说：‘我要跟你们一起等万尼亚’，可是我们的万尼亚就是不来。要知，都快六啦！您上哪狼去了？你们呀，都是些狼鬼！你们让她太伤心了，我都不知怎么劝她才好了…幸亏睡着了，我的小宝贝儿。再说，尼古拉谢尔盖伊奇又城了（回来喝茶！）；就我一个人，瞎折腾…伊万彼得罗维奇，他找到工作啦；不过我一想到在彼尔姆①，心就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