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那就是斯特拉斯堡钟楼,不过斯特拉斯堡钟楼有两法里高,巨大无比,高不可测,人类的眼睛从未见过,俨然又是一座巴别塔。房屋上的烟囱,房顶的人字墙,奥古斯都修道院的尖塔,墙头的雉堞,所有那些把巨大方尖塔的轮廓切成许多缺口的突出部分,那些古怪地出现在眼前的杂乱而令人幻想的齿形边缘,都使人产生了幻觉。克洛德身处于幻觉之中,用他活生生的眼睛,看见了地狱里的钟楼;他觉得那可怕的高塔上闪耀着千百道亮光,好像是地狱的千百扇门户;高塔上人声嘈杂,喧闹不止,好似地狱里传出的垂死的喘息鬼泣神嚎。他害怕了,用双手捂住耳朵不再去听,转过身子不再去看,并且迈着大步远远地逃离了那骇人的幻景。
然而幻景就在他的心里。
他回到大街上,看见店铺门前灯光照耀下熙熙攘攘的行人,觉得那是一群永远在他周围来来往往的幽灵。他耳朵里老有古怪的轰鸣声。有些奇特的幻象总是搅乱他的心绪。他看不见房屋和道路,也看不见车辆和过路的人,只看到一连串模糊不清的事物互相缠绕在一起。桶坊街的拐角处有一家杂货店,房檐周围按远古的习俗挂着许多白铁环,铁环上系着一圈圈木制的假蜡烛,迎风相互碰击,出响响的声音。他以为听到了鹰山刑场的骷髅在黑暗里碰撞的响声。
啊,他低声说道,夜风吹得它们相互碰撞,铁链的响声和尸骨的响声混在了一起!也许她就在那里,在他们当中!
他魂不守舍,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又走了一段路,现自己来到圣米歇尔桥上,看见一所房子底层的窗口射出一道亮光。他走过去,透过一方破碎的玻璃窗,看见一间肮脏的客厅,这在他心里唤起了一种模模糊糊的回忆。客厅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个红润的金青年,手舞足蹈,大声笑着,正搂着一个袒胸露背。寡廉鲜耻的姑娘,还有一个老妇人,坐在灯旁纺纱,一面用颤微微的声音唱着一歌。在那个年轻人笑笑停停的空间,歌词有几段传进了教士的耳朵。这些歌词不易听懂,却令人毛骨悚然。河滩,哼哟,河滩,晃哟!我的纺缍,纺哟,纺哟,给刽子手纺出绞索,他在监狱庭院里打着口哨。河滩,哼哟,河滩,晃哟。漂亮的大麻绞索!从伊西到凡弗勒种上大麻,而非小麦。窃贼不会去偷盗漂亮的大麻绞索。河滩,哼哟,河滩,晃哟!想看一看那风流娘门吊在肮脏刑架上被绞,那些窗户就是双眼。河滩,哼哟,河滩,晃哟!
听到这歌声,年轻人笑着,抚摸着那个女人。那个老婆子就是法露黛尔,而那个女人则是一个娼妓;那个年轻人,正是他的兄弟约翰。
他继续看着,这幕景象同另一幕简直完全一样。
他看见约翰走到房间尽头的窗前,把窗户打开,朝远处那个有着许多明亮窗户的码头看了一眼,他听见他在关上窗户的时候说:用我的灵魂担保!天色已经晚,人们已经点上了蜡烛,慈悲的上帝亮起了星星。
随后,约翰又回到那淫妓身边,砸碎桌上的一个酒瓶,大声地嚷道:
已经空了,***!我身无分文了!伊莎博,亲爱的,我是不喜欢朱庇特的,只要他把你这一对白**变成两个黑酒瓶,让我整日整夜从里面吮吸波纳葡萄酒!
一听这个漂亮的玩笑,那妓女哈哈大笑,约翰从那道便走了出来。
堂。克洛德刚刚来得及扑倒在地,免得被他的弟弟撞上,当面认出来。幸好街道幽暗,那家伙醉醺醺的,他看到副主教正躺在泥泞的道路中间。
喂!喂!说道。这儿有个家伙今天过得蛮快活呀。
他用脚踢了踢堂。克洛德,他正摒息着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