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给它划分和定义：凡是现实生活里的情节我称它为“经验的情节”这情节是比较的。因为社会动，多灾多难，作家往往有着丰富的阅历，供他们积累起可观又可贵的人生经验。这使我们的小说呈现一特别鲜活的状态，因这些亲经历的故事总是极其生动，有着贴肤的亲近，可遇而不可求的奇特，烈的生活气息。这就是“经验情节”的优势，它们有着最直接的人生受，它们甚至是我们想象力所不能企及。我本人也有过这难忘的经验。

当然，在大量的缺乏动机的“经验情节”里面，有时会有一个有动机的情节，这可就是天赐的好事了。这先天优良的“经验情节”可说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们所谓验生活，搜集素材，社会调查，实际上都是在寻找这现成的故事。自己的故事用完了，就用人家的，周围的用完了就到远去找。讲到底就是原材料缺，找故事去吧。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去上海市妇联的信访站去旁听，为了找故事。有位年轻女，由她母亲陪伴来，说了件非常古怪的事，倒是有故事的面目。事情是这样的：先要解释一下她们家居住的情形，她家是并排的两座小屋，他们小夫妻住其中一座的楼上，楼下是她公公住，婆婆和小保姆住在另外一座屋里，两座屋不相通。她的丈夫在市郊的乡镇企业工作，平时不在家。这天一大早她公公忽然大喊起来，说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从媳妇房间走下来，当他喝住他时，那人竟然回过握着一把果刀要刺他，她公公没法，只能让他逃走了。

在队的时候，有一次城去玩，回庄已是傍晚，整个田野里只有我一个人，地里活的农民已经收工回家，路经的村庄也已关门闭，太下去了，一个人在茫茫的天地里走，当时的境又十分无望，看不到前途，这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便显得格外的寂寞和凄凉。我们那边因为是靠着淮河，有许多防洪的堤坝，每翻过一堤坝，天就暗了一成，心情也坏了一成。这时候，我忽然听到后有隐约的铃声，回过去，什么都没有，天地茫茫。再过一会儿，铃声又传来了，再回过去，却依稀勾见后的堤上翻过来一架驴车，是拴在驴颈上的铃铛在响。它其实离我很远，起码有一里路，因为空旷，所以能够遥遥望见。它和我始终相距着这么一段路，我始终听得到它的铃声，后来天黑透了，我看不见它了，可是我偶尔能听到“叮”的一声铃响，心里不由安宁下来，我到这天地间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着一个陪伴。

现在，我们也许可以清楚小说的困境了。小说的困境是什么呢？首先它讲的是人间故事，不是神话，童话，这些故事的情节所要求的逻辑是现实生活的逻辑。其次小说是用语言来表达，不是诗歌，而是我们大家日常使用的语言。我们怎么来区别小说的材料和我们生活的材料，这两者如何区别？这是个很困难的事情。小说是个太的东西，到它的艺术质被生活混淆，甚至取消。这是别门艺术不存在的问题，因为艺术其实是在虚拟的前提下产生的，然而产生于科学民主的近代的小说，则与生俱来带着一个的外形。音乐哪怕现实到贝多芬可以为拿破仑写第三响曲，可待到拿破仑称帝，使贝多芬大为失望，他改个标题为“英雄”第三响曲依然可以存在。音乐的材料是象的，和现实有着本的界线，可小说就不同了。它和现实的界线那么模糊，使用的是同样的东西，同样的东西怎么能制作成一个别样的东西呢？我们先来解决情节的问题。

还有一次，也是傍晚时回城，走过一个村庄，庄上有一些坟，因为过路人踩踏，坟上渐渐走一条路来。可是这一天，却有一个小涪带着一条凶狠的狗站在坟前，不让我们走，问他理，他就说他妈昨晚了一个梦，梦见他爸爸说有人踩他的脚，他爸爸就埋在这坟里。这经验只要留心，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有许多，所以我们每个人，只要愿意，都可以写一自传。但是，你们有没有发现，这经验材料，好是好，却有个缺陷，那就是它缺乏有力的动机，把事情再推下去。像方才那样的经历，我可以论述它，可以写一首诗，写一篇散文，可对于小说，它就没有一个能够构成故事的动机。什么是动机呢？简单说来，就是因果的关系里的“因”我要声明一下，今天我们所讲的，是相当机械的，但你们要耐住，我觉得我们向来不把小说当作一艺术的对象来看待，忽略了它的技术和制作，所以我有时会想，我们是否有必要学习一机械论。

于是家人便把她丈夫叫回来打她，让她说内情，她则大叫冤枉，跑到妇联来信访，请求帮助。这是个无案，没有留下一儿线索，没有旁证，只有她公公声称看见了这个陌生男人，而媳妇却无论如何不承认有这样的人存在，唯一的证据就是那把果刀，可也说明不了什么事情。在这里，动机是有了，因果关系里的“因”有了，可是却还缺乏发展导致“果”的条件，于是它便无从推动情节，依然构不成个故事。所以小说的故事，不仅需要动机，还需要作动机的条件，这样才可能构成因果关系。就是说一个是发展的理由，一个是发展的可能，最终才能有结果。而“经验情节”由于它的天然质，它通常是不完备的，不是缺这，就是少那。倘若我们完全依赖于“经验情节”我们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