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他从不认为用一百只脚走路是优美的,他对这小动物仍然充满了好感。
有的爱人是因提升了我们的“自我”所以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如同纳西瑟斯,顾影自怜,爱上自己的倒影。
时移事往,他却免不了要提出质疑,为什么你要用一百只脚走路?有的狐狸还会试图叫蜈蚣把其他九十六只脚绑起来。
那是超级坏情人,不是吗?
但世界上,这样的狐狸不少。他们被爱宠坏,习以为常,义正辞严。可怜兮兮的蜈蚣,几乎是不入士不能安顿。
这样的组合很多很多。有个朋友曾对我说起她已故的母亲。有次她中秋返家,发现屋内黯然无光。奇怪,家人都不在?望着没有人的屋子,游子的心有些怅然,倏忽之间,轻轻软软的歌声飘进耳朵里,寻声到了阳台,她的母亲独自一人席地坐在月光下唱歌。
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事。母亲笑得很美、很陌生。大家都不在,我一个人清清闲闲好快乐。
母亲一边剥柚子,一边唱歌。
她第一次知道,大家不在,母亲会很快乐,她以为,大家都在,母亲会忙得很快乐。
她的母亲后来为病所苦,在没有人情味的医院里走了。她才明白,她的母亲为爱或为责任奉献一大家子,独自在月光下拣拾没有人的快乐,是母亲生命中稀罕的珍贵时光。
婆婆挑剔严酷,父亲不懂怜香惜玉,妯娌日日闲话,儿女处处叨烦,只有在清和寂静的月光之中,她的九十六只脚才稍稍得以松绑。
多少传统女子,因为一个决定,一生还不曾松绑。
还好这是文明时代了。
蜈蚣大概不必因为爱上狐狸,绑起太多只脚吧。
如果是狐狸,你须欣赏人家自在的爬行,如果要爱。
如果我是蜈蚣,我会愿意终生用我的一百只脚爬行,即使要爱。
一条妥协的路
你最爱什么?
英伦情人(TheEnglishPatient)电影里,艾莫西和凯萨琳一起滑进浴缸里,向晚昏黄的夕阳斜晖懒洋洋的打在这一对相见已晚的情人肌肤上。
我想想看…凯萨琳说。水,水中的鱼。我也很爱刺猬。
还有呢?
果酱,它会让我上瘾。洗澡,但不是和别人一起洗。岛屿,你的事迹,我可以说一整天。
尽管说吧,爱上有夫之妇的艾莫西说。
我丈夫…凯萨琳坦坦荡荡。
你最恨什么?
谎言。
然后,在水的拥抱中。凯萨琳问艾莫西。你最恨什么?
占有,被人占有。
深深爱一个人,却恨被人占有,是无解的矛盾。热恋之初,激情才过,艾莫西尚未意识到,这个矛盾像一枚地雷,埋在他未来的轨道上,即将爆发,也将使轨道上平稳行驶的列车颠覆。
爱会使最不愿被俘虏的人自愿缴械,就像忽然袭来的山洪,使小溪水浊石乱。我们心甘情愿的缴械,因为唯有缴械,才能使对方同时卸掉防御的铁蒺藜,这是所有爱情必经的妥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