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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hua盛开(4/4)

也是喧嚣中的孤独。

我看到他出来了。一身永远不变的装束,他看不出年龄也看不出表情地从里面出来了,步子轻缓而从容。隔着一层玻璃,他像是在另一个世界,存在于某种我们所熟悉的时空之外,就这样过来了——阿文。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然后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我一阵紧张,好像就要看不到他似的,急急伸手在玻璃上敲。

他看到了我,微笑起来,眉目间霎时也有了葵花般的灿烂。他指指门外,让我等在那儿。

车子来了,他轻柔而自然地拉起我的手,走上去。他的手很冷,仿佛为什么耗尽了力,为拿画笔么?

在车上,他说,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之后,我们都沉默着。车子很快就到终点站了。

我跟着他,他很明白似地,引着我,一起到了那个路口。天上的月亮又大又白,像一只不属于人类的眼睛,洞穿万物似地倾泻银光于一地,什么都罩在这只巨眼下了。

走进那个荒芜的小公园,阿文问我,冷吗?我摇摇头,害怕吗?

我又摇摇头。你呢?我反问他,他立刻就笑了,暖意融融地笑。我小时候常来这儿玩,现在也喜欢在夜里过来坐坐,很安静的,他说。

风吹过树丛轻轻发出唿哨。不小心,我被乱石磕了一下,他紧紧地拉住我,我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我没有打着标语满世界地找他,他的手现在却已握住了我的手。有时候,一厢情愿的想象突然变成活生生的现实出现在你眼前时,你才能明白传说中的水晶鞋是存在的,这就是浪漫的本质,生活中极珍贵的东西,可惜经常被忽视被摈弃着。

我们俩在临湖的一片蓑草地上坐下来,草地很柔软,发出腐烂前夕特别清新的香味。阿文说,你有烟吗?我从包里拿出一盒烟,是薄荷烟,不介意吧。他摇摇头,熟练地抽出一支,我要给他点上,他只接过打火机,自己小心地点上火。我也抽出一支,和他肩并肩坐在湖边。小虫子的呜叫零零落落地响着,我经常怀疑这是自己的耳鸣,但四周的一切真的宁静极了。阿文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水面浮起来,轻柔飘渺。他说他喜欢向日葵,曾经有好几年临摹梵高,真像疯了一样。他下决心要画出更热烈更绝望更强大的向日葵,但他一直没有实现这个目标,为此,他已经绝望透顶了。

阿文说“绝望”两字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一种轻细的金属断裂般的声音在他身体某处响起。这大约是种穿心透腑、几可致命的绝望吧。

面对目光下广麦深邃、包含一切的黑暗,我有些恐惧起来。我笑着说,别这样,阿文,你有你的才气。你可以用另外一种途径去表现,真的。

阿文抽着烟,他抽烟的姿态很优雅。烟雾升起来,又被风吹散了,又升起来。仿佛面对着浴室里糊满水汽的镜子,他的脸一下子模糊了。

他的手紧紧箍住我的肩,他说你了解我吗?我摇摇头,但又点点头。他笑了,像孩子一般欣喜。我想他具备画家的一切优点和缺点,那就是激发一切的神经质。

阿文的眼睛里突然蓄满了泪水,夏眉,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你以后能忘记我吗?我无法言说,便只能保持沉默。对一件还没开始却即将结束的事,再有心理准备也会迷失自己的。

他送我走向那幢爬满常青藤的楼房,远远地就停下来。我叫他一声,阿文。他静静地望着我,我莫名地紧张起来,但我笑了,用最平常的声音说,吻一下好吗?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东西,我后来也无从辨认这是什么神情。

他走过来,用嘴唇触着我的头发,然后转身就离开了。我不出声地看着他走远,像一个被最烫又最冷的东西的焦了的傻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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