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式跟他们亲近一点。
也许还有一点猎奇的心态吧。
然而选电影的将军,却迟迟还没出现。
我抬起头,天空阴霾低沉,吹的却是令人烦躁的热风。
“要下雨了。”陈禄头也不抬。
“还有十二分钟,等一下将军要是没来,你跟仙女就先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他就可以了。”我说,看着身旁的陈禄。
陈禄没有停止重要的清理指甲活动,眯著眼,理所当然的口气:“不用啊,我们就等将军来再一起进去,反正又不怎么清场,没看到的还会再播一次。约好的嘛。”
我点点头。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陈禄的形象跟刻板印象中筚路蓝缕的游民有很大的差距,这跟他高职毕业的高学历有关。因此陈禄的访谈记录也最清楚明白,说什么就是什么,甚至还会反过来纠正我失去平衡的记忆;或索性拿过我的笔记本,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或是监视我有没有“错误陈述”了他。
当然了,陈禄始终坚持自己与所谓“真正的游民”之间存在著巨大鸿沟。他在我的笔记本上罗列了游民的十大定义,根据这十大定义,他当然是完全置身事外的。
陈禄挺倒楣,四十几岁的单身汉一旦被公司裁员,要找到一份新工作真是困难重重,我们念社会学的称这种倒楣的现象为“社会结构性的失业”既然有“结构”两个字,那就是避无可避的高命中率了,要补救也是千难万难。有三十几万个外籍劳工同样身处这个大结构因素里,随时填补结构松脱的缝隙。
但陈禄自己倒看得很开,或许这跟他还有微薄的存款有关吧。他甚至没把失业怪在老板还是外劳身上,就这样“有规划地游荡”在这座城市里。
一年又三个月。
想起来,要不是当初陈禄主动帮我打开无人愿意接受访谈的僵局,我的硕士论文真不晓得该怎么开始。
四.
那时我刻意不刮胡子两星期,穿上汗酸味中人欲呕的格子衬衫,伪装成叛逆的跷家青年,一连在深夜的彰化火车站塑胶椅上睡了五天。
我承认刚开始一两天心里是相当轻松,很有些流狼在浮浮俗世的浪漫。只是五天过去,除了偶而例行公事来赶人的警察,没有一个游民主动跟我说话;我甚至也没有看见谁在跟谁说话,所有应该很有趣的、透露著多层关系与意义的游离阶级互动,全都缄默凝滞。
我想主动出击,每个人立刻躲的老远,不然就是得了“对不起,我暂时听不到你说的话”的病。更惨的是,我的背跟头皮也越来越痒,身上的怪味道透过我的嗅觉侵入我身体里某个控制意志力的装置,流狼天涯的忧郁解放感荡然无存,我只觉得疲累又空虚。
正当我懊丧到开始思索是否应该换个论文题目时,一个穿著浅蓝色衬衫、黑色打褶裤的中年男子,拿了一份刚刚过期的旧杂志走向我。礼貌性笑了笑,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警戒地打量著他。
“少年仔,你还是学生吧?”中年男子头上的发油味很浓,脸上的表情还算亲切。
“嗯。”我点头。
“你是来作研究的吧?好心告诉你,你就算继续在这边睡一个月也不会有人来理你的。”中年男子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永远记得。
“啊?”我坐立难安,不晓得该不该爽快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