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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shui(3/10)

过来。

两个月前,上仁村造的引水圳号称完工,举行了盛大的跑水祭。

号称“麒麟腿”的张毛子身穿蓑衣、头绑红巾,威风凛凛地站在距离闸口准备开冲。八百村民摇旗呐喊为他打气,热烈非常,还有人嚷着要把宝贝女儿嫁给凯旋归来的张毛子。

时辰一到,村长点着了鞭炮尾巴,先让张毛子跑上一阵,等到第一串鞭炮尽了,圳闸口在第二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慢慢打开。

据说大水像一只八首八爪的恶兽追涌而出,吓白了村民的表情。

什么麒麟腿?张毛子甚至跑不过两百尺就被大水追上,整个人被吞进夹带滚石与污泥的怒水里,连惨叫都省下来了。

跑水失败,大水怎么服得了小小的圳?那辛苦大半年筑成的引水圳没两天就给冲得支离破碎,还顺手将十几顷半垦的田冲向大海。

半个月后,终于有人在出海口发现张毛子泡烂浮肿的尸,脸上充满恐惧。

“既然那么危险,为什么还要跑水呢?”小秋想象张毛子那张脸,不禁有点儿害怕。

“跑水就是跑引水,圳落成启用之前,我们村里人会凑上一大笔钱,恳请村子里最快的飞毛腿在圳道里穿蓑衣、绑红巾快跑,在前面为出闸的河水引路。只要那人能从圳头跑到圳末的岔口,在后头猛追的河水就识得了以后该走的路…”工头顿了顿,为自己倒了一大杯茶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原本一鼓作气出海的河水就愿意分点支流给我们灌溉,不会跟我们计较了。”

阿明看着从屋檐摔下的雨水瀑布,不发一语。

忠仔深深吸了口气,打了个冷颤:“记不记得以前张毛子跟我们比赛过…”

阿明闭上眼睛。

…怎么不记得?张毛子将我们两人甩得远远的,还在山的那头放声大笑。

不过当时离现在大概也有个两年、还是两年半了吧?

现在再比一次,说不定…

忠仔猛地坐了起来。

“阿叔,你刚刚说大家合凑了一大笔钱给张毛子,那笔钱有多大啊?”忠仔看着沾了泥土的脚指,又看了看阿明丢在角落的鞋子。

“不是金山银山,但够让你成家的啦!”不知是谁说,引起一阵大笑。

忠仔家里穷得很,就因为穷到没什么好留念的,干脆举家渡海来台开垦,看能否闯出一片天。但忠仔的爸爸在前年底染了急肺病,三天都捱不过,后来妈妈也累垮,没等忠仔长大成人便撒手人寰。

这一年来,忠仔就在村子里造圳、帮忙农事维生,可说十分辛苦。

“报酬多有什么用?那是买命钱!没命花的啊!”打铁张忍不住咕哝:“跑引水…这种祭典十有九死,说是要献祭壮丁给河神果腹还差不多!就怕河神吞了人还不满足,还一口气毁了圳,我说这真正是…”

工头打断打铁张的话,瞪了一眼:“喂,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语毕,朝地上重重吐了口口水。

“呿!”嘴巴闯祸的打铁张也识趣地啐了口痰。

这些话要吓坏了忠仔,还有谁可以代表全村跑引水?

更严重的,若给神通广大的河神听了,大水一发,大家还有命在吗?

“祭神吗?”阿明叹气。

“这么大一笔钱吗?”忠仔叹气。

雨说停就停。

卷起袖子,又得干活了。

3。

非得再看大地一眼似的,阳光在最后一刻射穿瘦薄了的云,烫红了下边天。

落过雨后又出了太阳的天空,有点蓝,有点黄,边边又滚了点火,几颗等不及夜晚的星星提早挂在天幕边陲,为倦鸟指引了方向。

阿明跟忠仔踩着黄昏柔软的余烬,走在小秋后头,少了平常的说说笑笑。

小秋突然转头:“干嘛走那么慢,平常不是跑得都快飞起来了吗?”

两人愣了一下,但还是默不作声。

“你们是不是在想张毛子的事?”小秋停下脚步。

阿明跟忠仔彼此对看一眼,都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苦笑。

小秋很认真地说:“你们才多大?命很硬吗?这种责任不需要扛在自己肩上,谁也不准去动跑水的脑筋,知不知道?”像个大姊姊。

阿明虽然不喜欢强调这点,但还是忍不住说:“村子里,根本没有人跑得比我跟忠仔还快。”

忠仔立刻接口:“岂止啊,他们连我们甩起来的土都吃不到,差得远。”

小秋看着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深深地说:“张毛子跟你们比赛脚力的那天,我也在场啊,记得你们就是拼了命也吃不到他跑起来的土,你们啊,都是父母生的孩子…”

忠仔跟阿明的脸上饱涨了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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