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张贵有成竹，从容相对；第二天勉镇定，心已难安；第三天只觉备受煎熬。不一周，张贵彻底慌了手脚，提了瓶酒，去吴大年娘家打探消息，一无所获。吴大年的两个弟弟气势汹汹，尤其是壮的吴中秋，威胁张贵说吴大年若有个三长两短，张贵休想好活。这一家人完全不是十几年前那样弱，张贵心有畏惧，觉得自己势单力薄，寡不敌众，无论如何要尽快把吴大年寻回来。

杨向兵生得一表人才。复员回来完了婚，却是没几日和睦。外人不知其内因，只晓得他的妻脾暴躁，文墨不通。结婚四年，生就一男一女，离婚闹得家里飞狗。吴大年当年十八岁，一米六六，容貌清秀，有倔脾气，也有温柔情康、慈悲心，不知不觉和杨向兵撞了情，躲在堤坡的柳树下接了吻。

不巧，吴大年的婶婶看见了这一幕，觉得不合时宜，当即察报吴大年的爹娘。吴大年当晚挨了爹一扇耳光，娘迎合爹，对吴大年辱骂不绝，总结归纳就是吴大年太贱。

吴大年忘不了嫁的情景：几件勉的嫁妆，家无非是些旧东西，重新上了一层漆；两床锦缎，由她自己攒下的钱添置。弟弟上学，爹不愿送亲，只有娘和一个作陪，外加男方接亲抬嫁妆的，队伍零落不堪，一行人走在路上，倒像颠沛离的难民。

吴大年回想结婚十年，好似躺了十年棺材。张贵无能生育，在家则对她禁，外则指派爹娘监督，担心她心不稳，唯恐她好，不许她穿得漂亮，提防她存了私房钱。

话说张贵一觉醒来，不见吴大年，方想起她睡在隔，过去一看，只见铺盖齐整，人去床空。张贵屋前屋后吃喝几声，无人应答，倒把自己的娘叫烦了。

吴大年思忖片刻，踏上了去县城的路，愈走愈快，渐行渐远，不多时已只剩模糊的影。

贵娘向儿诉苦：“她这些天板着脸，像是借她谷还了糟糠，也不知谁招她惹她了，这脾，不改不得了。”张贵说：“这婆娘，是蛮不讲理，长了一副脾气，爹拍了她后脑壳，她说是打了她，回来就和我吵，要爹给她赔不是。这下好，连人都不见了。”贵娘对吴大年素有不满：“她那脾，娘家人都不喜，嫁过来又被你惯坏，惯得没大没小，那天要不是我拦住，只怕你爹少不了要挨她的拳。”张贵说：“那还了得，翻天了。等我来说她。”

其实，吴大年轻生并非彻底绝望，仅是对现实反抗，宣苦闷，自。吴大年只盼速嫁，当一盆泼去的，永不被这个家里收回。可惜杨向兵并不合，夫妻关系时好时坏，家无宁日，散也难，一团麻理不清。吴大年心灰意冷，听媒人安排，相了一门亲，匆匆嫁给了张贵。

张贵一路走，一路思想：这婆娘真的小题大，脑壳挨长辈一掌，有那么大的仇恨，以至于连日也不肯过

吴大年是绝望了。绝望仿如一只温的手，牵着她走了村。走前，吴大年给张贵留了几句话，意思明确：他若不去跟他爹论理，她永远不再回来，她要在外面“活”不愿在家里“死”

远山迷蒙之际，吴大年停在路，望去娘家的路，但见荒草丛生，满目凄迷，通向遥远的记忆。当初只为远离娘家，由这崎岖的路，匆匆嫁到此地，如今，断不能由此复归娘家。当女儿时睡过的床，早被爹娘劈了，烧了，化成灰烬，房间早已成弟弟的房。在娘家的痕迹难寻一星半，此番归去，与外人无异。

张贵不急不慌用罢早饭，移步到前面的人家，聊了一阵蒜，回来仍不见吴大年，方觉得吴大年离家走了。张贵还是不急，只当吴大年故伎重演，懒得费力，等她去闹，过不了几天会自己回来，他只需备好嘲的话，在家里等她。

开。

吴大年初中辍学，成为一家之主要劳动力，播、割禾、担稻谷，一百多斤的担往她肩上一搁，爹从不心疼。爹见不得她闲着，似乎吴大年应是一耕，必须时刻用鞭打，她忙碌起来，才不算白吃粮的牲，爹才兴。

吴大年背上这羞耻的事，脑海里不断涌“勾搭”、“引诱”、“通”之类伤风败俗的想法，更觉悲伤。她压低哭声，翻一盒火柴，一一地啃，啃了满满一盒，嚼了某香味。她期望速死，果然昏昏沉沉地“死”了过去。第二天清早，爹在菜园里喊活，她才“活”过来“活”过来，死的心也没了。

第02节

吴大年躲起来哭，遂相信村里人的话：爹素来不喜女孩，她生后，爹将她抱到池塘边，要淹死她，亏得被人拦住，保住小命。吴大年排行第三，大年三十生，下面有两个弟弟，娘天生缺少母，对于女，情淡漠。

嫁给张贵太仓促，一起生活才知嫁得不好。早些年离开他，或许还会有崭新的生活，可能会遇到一个好男人，至少他知怎么丈夫。吴大年这样想着望两只并飞的鸟，落上枣树丫，不觉恍惚。十八岁时，和村里的复员军人杨向兵好了。杨向兵给了她初吻。爹给了她耳光。娘给了她谩骂。那些茫然无措，混不清的往事，吴大年想起来仍觉战栗与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