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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境(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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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带兵的武将,八九都知拥兵自重。这位英雄的司令却不十分明白。他骨里本是个侠客,只懂得单枪匹地蛮来,用兵用将不是他的本行。因为生来看不起别人,因此从来也不记着笼络别人。他不知自己带的是现成的军队。这些军队最大的特,就是谁有钱便为谁卖命。辛亥革命,革命党人得了势,这些军队就倒向革命党。谁有钱,谁有势,这些军队就拥谁司令。谁司令都无所谓。司令只是商会的一块招牌,只是庙里的一尊菩萨,真正当家主的,是那些抱成团的职业军官。这位司令枉了一世英雄,不知伴“军”如伴虎的理,更不知,民国初年的历史,淘汰了多少像他这般的英雄。到了南军北军重新开战之际,这位司令才发现自己治下的军队难侍候。他平时里没有手下的大大小小的军官,到了关键时刻,这些大大小小的军官,里也没有他这个司令。北军钱多兵多,来势凶猛,袁世凯又用大大小小的官衔,许诺了大大小小的将领。领兵的急先锋,是当年南京光复时,被革命军撵走的江南提督兼钦差江防大臣张勋张大帅。张大帅的名声并不好,打仗却不赖。这战事起先还只是在徐州,转间过了埠,直南京。南京这地方兵家必争。地方上的商绅最怕战事。兵来,要饷。兵走,要饷。新的兵来,还是要饷。见着南军每况愈下,只差树倒猢狲散的份儿,有心省下一笔款来,留着北军来时可以敷衍。这司令筹不到款,调不成兵遣不动将。那些商绅也都躲着不见,派兵去抓了几个,除了哭穷,还是哭穷。军情火急,司令一天发三通火,骂无数次娘,没钱还是没钱。又风闻北军已派人来运动倒戈,自己队伍里多北方佬,瓜瓜葛葛地多得不行,若是着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人不得不防。急得都成了锅上的蚂蚁,可急来急去,没办法仍然没办法,恨不能扔了队伍不,一个人去打仗。最让人难堪的是青楼的女也变了味儿。这司令满腹心事,一肚儿女心,急地想找刘小红诉上一诉。偏偏这个刘小红,今天痛,明天肚疼,天天煞风景。思前想后,他下决心要和刘小红断,发誓以后再也不和这号人往来。于是心思又回到了自己姨太太上。这天办完了公务,把那些火烧火燎的电报稿置之不顾,司令想到久已不和二姨太亲,便往沈姨太的房间去。沈姨太住在司令的西北角上。穿过一小月门,有个独立的院落,这地方是往日尼姑庵中最雅静的所在,除了给师太住,有时也接待极有钱的香客。司令了月门,迎面一阵清风来,说不的凉。正是南京的酷暑,累了一天的疲劳,还有火急的军情,仿佛随着风烟消云散,司令的兴致陡然好起来,悄悄吩咐贴的卫兵去叫张二胡。明月照,透过院内一株尚未开的桂树枝丫,斑驳陆离的月影都映在矮矮的粉墙上。沈姨太的房里似明似暗地着一盏灯。她的贴环儿,正坐在桂树下一张石条凳上打瞌睡,粉颈低垂,一大块白白的来。环儿不过十三四岁,一举一动都有了大姑娘的味。司令在环儿边站了一会,有心伸手去,在她那雪白的粉颈上摸一摸,脚步却向沈姨太的房间迈过去。沈姨太的房间忽然亮了盏大灯,极亮的灯光穿过窗帘来,满院的月暗了不少。隐隐地只觉着窗里有个什么,疑惑之间,司令已推开了纱门,又了二门,一看见手下的一个副官正对着试衣镜,慢吞吞地系着带。这个副官姓何,一脸的白麻,也从镜里看到司令来了,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是把脸掉过来好,还是不掉过来好。司令一时有坠梦中的觉,侧过去,见他那位二姨太,哆哆嗦嗦地抱着一团衣服,坐在床角落里,赤的大没地方可以藏。司令就手掏枪,枪没带。瞥见墙上挂着一把他送给二姨太的日本指挥刀,便奔过去去取。那姓何的副官见了,连忙追过来夺,嘴里不住声地“司令饶命,司令饶命”他的力气比司令大,司令夺了半天,拿不到指挥刀,从副官的带上抢过手枪,照着他劈盖脸就打。偏偏那弹没有上膛,急着要搂火,那副官又上来夺,临了,枪反被他抓了去。这时候,张二胡听说司令请他,拎了把二胡来,看见司令和一个人扭在一起,又一看见缩在床上沈姨太白晃晃的大。何副官见有人来了,也不看是谁,一手抓着枪,跪下来捣蒜似的磕“司令饶命,司令饶命啊”地喊得惨得不得了。其他人闻声赶来,挤了半房间人,沈姨太恨不能挖个地钻钻,臊得想死不想活。睡在隔的宝贝儿也醒了,哇哇地哭。那何副官是一位姓的参谋的把兄弟。参谋城府极,恰恰是那伙抱成团的职业军官们心目中的。这几天军情如火,参谋正住在司令里,此刻了件这么不光彩的事,也顾不上把兄弟的情面,大喝一声,要把何副官拖去枪毙。何副官听了,跪在司令面前“饶命、饶命”地喊得更急。那些军官也跪下来一长串,纷纷为何副官求情。参谋执著不肯答应,脸气得发青,说就算是司令可以开恩,也不能饶了这个不长的东西,嘴上说着,趁拉住他的两个军官不注意,跑过去飞起一,踢得何副官痛得在地上。司令恨不能烧锅开,煮熟了这个何副官。无奈军官们跪在地上,一个个都不肯起来,泪鼻涕一大把。那个着脚要枪毙何副官的参谋,这会也让两个力壮的军官住了,不得动弹,只能祖宗八代地海骂。一位往日里待司令情分不错的军官,怕再僵下去生什么是非,站来打圆场,说该把何副官给军法参谋第一个声反对,然而那些军官们却如同大赦般地站起来,只等着司令的一句话。这司令再不识时务,也知大势所趋,只好挥手说了声“押下去”恨得牙咬得断钢铁。早有两个小军官来,也不知哪儿来了一条绳,把个何副官结结实实一个五大绑,前呼后拥地押了下去。司令的满腔怒火,只好用到他那位二姨太上,蹿上去一记响亮的耳光,上床又踹了一脚。沈姨太东捂西摸,又要顾着害羞的地方。众军官傻站在旁边看,也不敢上来劝。张二胡是第一次看见没穿衣服的女人,心里有多少说不的滋味。司令于是想到要沈姨太穿衣服。这沈姨太也是个厉害角,想自己反正丑已了,人也丢了,穿上衣服,只有打得更凶。因此一手抢过件衣服来,也不穿,另一只手虚着,防备司令再打她。那些军官见了,打了个手势,极识相地退了去。张二胡跟在后面,临门,又忍不住回过来看几。这一夜,司令气得不能睡觉,发誓第二天要把何副官毙了。天亮时迷迷糊糊地刚想睡,一群军官又吵着要见他。原来张勋的兵已攻下了天堡城。这天堡城是南京的屏障,天堡城既失,南京危在旦夕。南军在各个战场先后失利,讨袁的英雄一个个已被袁世凯下令通缉。南京的队伍虽然还在革命党的控制中,但是那些职业军官,有的准备作鸟兽散,有的准备鼓噪哗变,没一个用心是好的。这司令曾派一个团去协助镇守天堡城,没想到这个团偷偷地投降了张勋,倒成了辫军攻打天堡城的内应。留在司令边的这些军官,也不说如何讨伐,如何守城,却联合起来着司令立即拿个主意。这司令从床上睡惺松地爬起来,面对着一群心怀叵测的军官,也不心慌。事到临,火烧到了眉,反而把这司令的侠客脾气引犯了。真是愈关键,愈现英雄本。他拍了拍脯,答应中午前给一个准定答复。那些军官并不相信。然而他们自己也没有准定的主意。司令毕竟是司令。司令姑妄言之,他们只好姑妄听之。司令于是派兵把那些躲着不见的商绅,拣大的,都抓来。又派兵去六华,老正兴,老万全,还有奇芳阁,把那些有名的厨师也一个个抓来。同时颁布命令,大宴全军将士,连以上军官通通到司令大厅喝酒。

不信?”沈姨太说:“我不要听你一一个沈姨太的。我要你叫我三,叫,这就叫。”张二胡心了,了,才明白今天酒喝得多了。沈姨太撩起瘦瘦的袖一大截藕段般的胳膊,用细长的指甲尖尖,轻轻地搔着。张二胡偷看在里,自己的手指也仿佛是压在二胡的弦上,不知不觉地动起来。沈姨太搔了一会,蛾眉一拧,嗔怒:“我要你叫,为何不叫?”张二胡说:“我又不是司令,这三长三短的,怎么敢?”沈姨太悠悠地反问:“怎么敢?”脸忽然红了,两手指猛地住张二胡的长衫,一双睛盯在他的睛上“你倒是叫还是不叫?”张二胡凉了半截,过了半晌,慌忙说:“沈——你上这香,真是好闻——”沈姨太住长衫的手猛一甩,差把张二胡带个跟,一张红脸已经白了,恨恨地说:“什么香不香的,老娘最见不得你们这副酸相。”张二胡被唬得五六神没了主见,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慌中记起许久没去茅房,乘机站来告辞,顺手抓住二胡,讪讪地走了。沈姨太脸上别一表情,眉间打着结,嘴角一丝冷笑,也不送他。

一切安排妥当。司令命令两个卫兵守在卧房门。自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司令成了一锅粥,谁也吃不透司令打什么主意。正当司令酣睡之际,司令里还有一个人,迷迷糊糊地睡着不肯醒。这个人就是张二胡。张二胡了一夜的梦。几次梦到有个穿白衣服的人来找他。那白衣服宽宽大大的,没有袖,也没有纽扣,倒像是站着的白床单。那人在白衣服中不成个形状,只有一个小小黑黑的脑袋,在上面动过来,动过去。有时是个女的,有时是个男的。有时是个老太婆,有时是个小男孩。得张二胡神魂颠倒,几次死过去,又活过来。天亮时只觉得疲力尽,浑的骨散了架,仿佛了一天的重活。前后的窗大开着,因而更觉得脑袋隐隐地疼。那光从东面窗来,得他睁不开,于是倒再睡,直到司令派来的人喊他去拉二胡。张二胡地往大厅走去。只见那边里里外外,都铺开了酒席。数不清的下人,上菜下菜地忙个不停。司令和参谋,还有几位级些的军官、幕僚,陪着抓来的商绅坐上席,其他军官挨着往下坐。大厅里坐不下,也不知从哪来了竹草席,就便搭了些棚。在棚里喝酒的都是下级军官,见了酒没了命,大碗喝酒,大块吃。倒是可怜了那些坐上席的商绅,一个个愁眉苦脸,对着前的酒佳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张二胡提着把二胡,前顾后盼,也不知往哪去是好。正犹豫,有人来把他引到大厅的一个角上,那里已放好了一个单席,一张半圆的小桌,一张半旧的木方凳。备了几样菜,还有酒。司令穿着件苎麻凉衫,手上一把鹅扇,正站着说话。“诸位父老的话,本司令哪能不知,南京乃六朝繁华之地,一巳毁于战火,我辈罪责难逃。不过这下,是张勋来打我,我不得不打。况且,讨袁也不是桩开玩笑的事,关系着共和的生死存亡,大丈夫死且报国,焉能偷生怕死,为后人所笑?”那些商绅最怕听司令“宁为共和死,不为专制生”的豪言,打起仗来吃亏的是老百姓,尤其是他们这些有钱的老百姓。于是公推了一位会说敢说的代表表态,这代表也不谦让,站起来豁去地说:“共和专制,且不他,只是这么打来打去,司令也该为南京的平民百姓想想。讨袁之役,明摆的已经输了,再说这偌大一个南京城,明摆着也守不住。”说着,偷看司令,见他十分认真听着,手上的鹅扇微微翻动,心一横,索明说“胜负乃兵家常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这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司令如能让南京幸免于战火,真正功德无量。”司令称是,只是反问:既然要走,又可往哪走呢?众商绅都说,往哪走,司令神机妙算,自然知。司令说:“这也是,队伍往哪开,原不该让诸位心。只是,这开费,”也不那一张张立刻挂了下来的哭丧脸,顿了顿,继续说“这开费,不得不要诸位心。”众商绅忙不迭地哭穷,说是今天要饷,明天要饷,就有金山银山,也用完了,他们实在是没钱,石里熬不油来。司令脸一沉,扇不摇了,说:“石里自然熬不油来。不过这油藏在芝麻的壳里,不用劲,是榨不的。南京城外的炮声,一天比一天打得,有话慢慢说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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