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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教授(2/10)

我的近乎疯狂的好学神,给车间主任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车间主任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人,他偷偷向我许诺,说一旦有了机会,就调我到车间办公室里去当技术员。多少年来,我一直在设想,如果不粉碎“四人帮”不恢复考制度,像我这样的书呆会怎么样。我想自己既然那么不安心当刨床作工,也许真会混到车间办公室里去当个技术员。不怎么说,我除了好学之外,在车间主任里,还是一个听话的大孩。我没有像别人那样,在学徒期间就谈恋,在停电的时间里喝酒,给车间主任起绰号,上夜班时在车间角落里撒。事实上,我比厂里任何一位上工大的青年工人都用功,都勤奋。我当时唯一的念,就是渴望读书。我唯一的念就是想当学生,像海绵一样什么知识都收,像向日葵渴望光那样渴望学习。据我当时的境,只要有可能,我会永远在夜校里读下去。

我现在给你三个约言。

我没有去找那位工会领导讨饶,也没有去吵架。讨饶和吵架都不是我的擅长。我知那位工会领导是个欺的家伙,只要送一包香烟,或是威胁要揍他一顿,他便立刻没有任何原则。事实上,工会领导一职,在我们那个200号人左右的集所有制的小工厂里,是个最不起的位置。而那个赶时髦办的工人大学,也没多少天就偃旗息鼓。剥夺我上厂工大的权利,也许是这位工会领导在自己的职权范围里,的最成功最有息的一件事。我的心在血,总觉得这是对自己很沉重的一个打击,但是事实证明并没有多严重。一个人真要想学习是阻挡不了的。对于我来说,失去同样意味着得到,既然厂里的工人大学没有我的份儿,我只有继续到夜校去寻找满足。那个时期,我几乎成了夜校专业,天天晚上都不放弃。从机械制图到古典文学知识,从解析几何到微分积分,从电工基础到机床维修到压原理,只要时间允许,什么样的课我都上。

接下来,又说了一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反正那位女士很不好意思,一个劲地打起了退堂鼓,后来两人就告辞了。第二天上班,工会领导在厂门等着我,看见我,气鼓鼓地丢了一句话:“你们家不就是有几本书,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无话可说,只有不理他。老实说,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害怕过他,我只是从内心讨厌他。过去之所以借书给他,是因为我们家向来没有拒绝人的习惯。我的祖父总是教育我的父亲,永远不要拒绝那些向你求助的人,只要有可能,就不应该轻易拒绝别人。父亲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教导我的,这家教的直接后果,就是在现实生活中,屡屡让自己陷非常被动和尴尬的境地。其实拒绝也是一门艺术,一个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的人,永远也别想过上安稳的日

在我当工人的那个年代里,所有的夜校都是免费的。那个年代,绝对不会一切向钱看。既然我在中学没有好好地上过课,那么为什么不在夜校中得到补偿?我对夜校情有独钟的重要原因,是即使在上夜班的日里,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请两个小时假,这假是法定的,是工厂里对要求上的青年工人的奖励。因为上了夜校,在应该上夜班的那一周里,我实际上要比别人少上12小时的班,这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夜校的生活让我到充实,让我觉得人活在世界上,除了守候在机床旁边,真是有许多东西可以学。当然,还有一个让我对夜校痴迷的原因,是我被排除在了本厂的工人大学之外。这件事,一度使我的自尊心大受伤害,每当我回想起来,心到一阵阵发疼。

是谁谁谁的孙,谁谁谁的儿。这介绍不仅容易引起别人的反,而且也让我到别扭,到不自在。我变得十分,总觉得这介绍中,隐隐地包了指责我的不学无术。一个普普通通的无名之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好,可是非要同时扮演名人后代的角,就要吃力得多。

只有未来——才是诗人的领域。

对苏教授的第一次拜访,纯属礼节的。我意识到他对我空的宏伟蓝图没有任何兴趣。我和我的书呆父亲一样,对苏教授本没什么了解,不过是泛泛地知他很有学问。作为一个刚大学门槛的年轻学,我对什么叫学问,还不清楚,事实是我们之间还不备对话的资格。在第一次拜访时,我们恐怕都没想到,在以后的十年里,我们的关系会如此密切。这不过是一次偶然的碰撞,当时并没有产生什么火,我们似乎都没有给对方留下太刻的印象。初次见面的一个多小时里,苏教授回忆起和我祖父有过的短暂往,说了一个关于我父亲小时候的笑话,然后就把话题扯开了。事实上,那天苏教授和我谈得最多的,是他的状况,他说自己可能已经冒了,说着说着,就接二连三地擤起了鼻涕。在十分钟内,他令人难以相信地连吃了三次药,每吃一药,都非常认真地向我说明药的名称和用途。多吃药肯定有副作用,年老多病又不能不吃药,他不厌其烦地解释着自己的两难境,说到后来,像玩杂技一样地向我举起了他穿着白棉袜的脚,在半空中摇着晃着,然后告诉我一个秘密,这就是人一旦老了,最先到的不安,便是火气不足。

自己无限地自己。

我知这位姓吴的负责人对我心存疙瘩,但是梦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赤地和我作对。自从我厂以后,这个姓吴的工会领导人,就没停止过向我借书。他借书从来不还,所谓借书,其实就是变相地要书。什么时候都有那特别厚的人,在“文化大革命”那样的年代里,我的家总是十分容易地就成为勒索对象,借钱不还是常事,更何况借书。尽我所住的房间里,堆满了书,但是我的父亲对自己的藏书,就像尔扎克笔下的老葛朗台一样吝啬。一而再再而三的有借无还,老实的父亲开始到忍无可忍,他很气愤我这个儿和他一样没息,一样弱可欺,为什么就不能堂而皇之地予以拒绝,为什么不能义正词严地说一个“不”字。

“你们要借书,先把以前借的书,还了再借,怎么样?”

中开始,我的人生经验,差不多都来自书本。由于没有兄弟妹,父母常常要下乡验生活,我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书呆气。胡看书,成了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分。我开始没完没了地阅读外国小说。我知了雨果、托尔斯泰、尔扎克,也知了海明威、萨特、加缪、堡、帕斯捷尔纳克。一书的内,无意中引起了我的阅读兴趣,我对这些书之所以会迷,就是因为它们是非法读。这些书是以“仅供批判”的名目,由国家级的正式版社内版内发行,它们是毒草,然而正因为是毒草,像鸦片一样诱惑力也就越大。除了小说,我对诗歌也有些发痴,既看古典的唐诗宋词,也看外国人写的现代诗。一段时间里,我的脑满了外国诗人的名字,什么洛尔迦、阿赫玛托娃、雅可夫斯基、尔蒙托,我对那些疙里疙瘩翻译过来的句,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好,我总是很矫情地默默背诵着柳索夫的《致青年诗人》:

苍白目光如烧的青年!

工会领导的脸立刻很难看,他退了一步说:“这次我不借,你只要借给她就行了。”

我的秘密活动让我到自卑。虽然从来没有被人揭穿过,但总是有一犯罪的恐慌。我知自己这是不学好,是下,是心中的鬼在作怪。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变得很恍惚,社会上的许多重大事件,仿佛跟我都没什么太大关系。我沉浸在个人的小秘密中,无论是邓小平山后的整顿,还是后来针对他的“反击右倾翻案风”以及周恩来朱德泽东这些老一辈革命家的逝世,甚至包括惨绝人寰的唐山大地震,都让我觉得自己永远是个局外人。我开始意识到自己胡翻书,不是什么好事,因此为了督促自己,我开始没完没了地去夜校上课。我当时还未满18岁,是一个失学青年,夜校让我有机会向往着重新去一个好学生。在读中学的时候,从来没觉到学习有什么好,可是一旦走上社会,才知学生是多么幸福。

也许正是由于我们这一代人中间,有很多人被剥夺了上大学的机会,当时的社会上,有一大批像我这样削尖了脑袋,有什么书都想读的书呆。靠推荐才能去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显然不会落到我的上。我所在的工厂太小了,就算老天爷开,有了这样的好事,机会也肯定属于那些比我更有竞争能力的人。我在厂里没有什么后台,家成分仍然还有些问题,在夜校里待的时间越长,我上大学的望也就越,然而这毕竟只是一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就好像是上了电影上的人一样。社会上传着如何获得工农兵大学名额的传闻,开后门已经成为一公开的秘密。一提到工农兵大学生,人们就不可避免地怀疑他有来,怀疑他是公社书记的儿,或者某某厂长的千金。

1

牢守第三条:崇拜艺术,

请接受第一:别过现在的生活,

经过一段令人尴尬的沉默之后,我对苏教授说,今后如果遇到一些问题,可能会向他请教。苏教授没有接我的茬,我们的谈话简直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事实上,我还不知自己今后究竟会遇到一些什么样的问题,这些问题既然尚未形成,苏教授自然也无话可说。时隔很多年,重新回忆往事,我想自己当时一定有许多年少气盛的地方。我毕竟刚刚跨大学的门槛,在苏教授这样的大师面前,无论我怎么故作谦虚,仍然忍不住小人得志,仿佛“天降大任于斯人”而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希望,就真的寄托在我们这一代大学生上。毫无疑问,我当时显然踌躇满志,一一脸大有作为的模样。为了摆脱冷场,我开始夸夸其谈,描绘自己今后的打算。书房里就只有一个沙发,苏教授客气地让我坐沙发,结果他自己便只好坐在写字桌前的板凳上。

夜校成了想上大学,却无大学可上的人的福地。不学了究竟有没有用,对于很多人来说,只要能有机会坐在教室里,重温学生时代的情景就行。学习成了大家的寄托,成了单纯的奋斗目标,代替了很多神上的东西。我忘不了恢复考的消息传开以后的动人情景,夜校沸腾起来,一时间,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惊呆,激动得都没办法继续上课,人们窃窃私语,对即将来临的考,作着想当然的猜测。上课铃已经响了半天,同学们还是不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围着兼课老师喋喋不休。兼课老师是一个度近视镜的中年人,他不得不停止上课,也显得十分兴奋,和学生共同探讨考可能会怎么行,会考哪些课程。这位老牌的大学生,甚至情不自禁地回忆起“文化大革命”前的考。作为过来人,他几乎立刻成为大家心目中的英雄。

记住第二条:谁也别同情,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给人留下的印象,是读书不仅认真,而且勤奋。在车间里,虽然我和别人一样埋活,但是由于我常常利用吃饭和停电的空隙看书,人们便觉得我不安心于当工人。以类聚,人以群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我的行为在旁人看来十分作。其实我当时的读书完全是盲目的,因为我的格内向,是一个羞涩的不善于和人打的小伙,读书只是我排遣无聊的一方法。记得那时候什么书都看,除了八小时上班,我的力都放在了阅读各不同的书籍上面。我的家环境,让我于一永远也不会到书籍匮乏的状态。由于我们家原来的住房,被造反派占用了一间,我不得不住在一间压缩了的书房里面。我的周围放着密密麻麻的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多余的书就堆在地上。事实上,小小的书房里,除了我的那张小钢丝床,其他地方都是书。

结果是车间里所有报名的青工,都录取了,唯一的例外就是我。我不知应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才算恰当,才能准确无误地再现自己曾经有过的沮丧。事实上,那次落选的,在全厂范围里也就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当时人一下了,脑里一片空白,最初的反应,是自己的名字可能被不小心地遗漏。我已经好了一切准备,甚至连教材都买好了,这样的结局实在乎意料。大家都相信这是个误会,开学那天,我还有些将信将疑,不死心地厚着脸去询问,答案是名额已满,我的睛不太好,没什么培养前途。不存在任何误会,我是唯一一名被刷掉的青工。工人大学是工会面办的,由工会的一位姓吴的领导负责,他敢敢当,自说自话地就把我的名字给画掉了。

第二章

我的兴趣不停地变换着,捞到什么就看什么,越是禁书越想看,越想明白为什么不让看。阅读不仅让我不再到孤独,而且还让我于自以为是的觉良好之中。我年纪轻,火气旺,力过盛,阅读量与日俱增。能读的书实在太多,越读书,越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书可以读。我与当时十分封闭和压抑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老气横秋是免不了的,同时又有些自怨自艾,我觉得自己已经懂了许多事,然而还有许多事仍然一窍不通。我开始很猥琐地偷看一本《赤脚医生手册》,这本厚厚的书籍,是父亲准备下放去农村时买的,后来下放没有成为事实,这书也就被他忘却了。既然我没有办法从其他地方得到正常的知识,于是就恰到好地把这本《赤脚医生手册》,当了解女人的门教科书。

4

苏教授在很多年前,曾和我祖父共过事,有一度曾经看着我父亲成长,因此,我一旦踏苏教授所在的这所大学门槛,父亲首先想到的,便是如果我有什么困难,完全可以向苏教授请教。这一厢情愿的幼稚想法,颇有些像想学戏,就去拜梅兰芳为师,想踢足球,就去当贝利或拉多纳的徒弟,完全是自说自话,完全是想当然。老实说,隔行如隔山,苏教授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和学问,父亲也不清楚。多年来,父亲仗着和苏教授原来就认识,又一直居住在同一个城市里,断断续续地有过几次接,而苏教授又因为祖父的关系,对他一向很客气,因此父亲只是凭直觉,认定我去麻烦麻烦苏教授,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冒昧。

只崇拜它。不加思考,没有目的…

时至今日,我还是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厂工会领导,就会那么横行,就会那么让我们到为难。有人,你越是忍让,他越要攻,越是得寸尺。那时候毕竟是“文化大革命”后期,经过风雨见过世面,我父亲觉得也可以起腰杆回人,他决定不再借书给那位姓吴的工会领导。如果那天这位姓吴的工会领导,只是一个人上门借书,父亲的拒绝也许还不会引起太大的愤恨。问题是那天他竟然还带了一个女人上门,这个女人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我一直没有清楚。然而有一不容怀疑,工会领导想向这位女人证明,他和我们家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因此,他不仅自己要继续借书,还要让我父亲借书给这位神秘莫测的女人。这女人是“文化大革命”中的文学青年,正借调在机械局的一个什么写作班里面,她对我父亲很客气,言必称老师。我父亲犹豫了一下,用商量的吻说:

仅仅是阅读小说上的情章节,已经满足不了我的好奇心,文学作品中那些生动的情描写段落,开始让我到不安。我在这本印数极大的《赤脚医生手册》上,寻找着自从童年时,就困扰我的男女差别的答案。我总是很快地就找到“产科和妇科疾病”这一章。通过这一章,我不仅纸上谈兵地了解了女内外生的解剖学,而且还无师自通地顺带学习了有关接生小孩的知识。我像研究军事地图一样地琢磨着手册上的图,对照着带有阿拉伯数字的注解。我忘不了当时的惊奇,在接这本手册之前,我了解的女人,只是穿开的小女孩和断了胳膊的维纳斯。我记得自己曾经一度到很不兴,理由是女人如果真像手册上所说的那样,便有一说不的遗憾。

所有和考有关的课程,顿时价百倍,夜校在转间,顺理成章地成为考补习班。那些和考无关的课程,开始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冷落,时间是那么的

苏教授说:“你知人什么地方最怕冷,对了,是脚底心。”

我所在的那个小工厂,在我厂第二年,办了一个当时十分行的“七?二一工人大学”这工人大学半脱产质,目的是为了提青年工人的文化技术。条件自然很简陋,在厂里胡找一间办公室,请一两个教师来上课。记得消息刚传来的时候,我非常激动,因为和夜校相比,这毕竟是一个更好的学习机会。一开始报名的人很少,人太少了,就没办法开课。为了促成这件好事,我心过度地在车间里活动,挨个动员同车间的青工报名。由于平时我和别人接很少,突如其来的游说收获不小,很多人觉得不妨给我一个面,反正是占用上班时间。报名之类的事情向来容易引起连锁反应,车间里有好几位青工公开向我许诺,如果我能帮他们写申请书,他们就报名。在短短的数分钟里,我用不同的字,一气写了四份申请书,分别签上那些青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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