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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的故事
汇隆照相馆座落在街角上,漆成桔红se的楼bi和两扇窄小的玻璃门充分显示了三十年代那些小照相馆的风格。橱窗里陈列的是几个二liu电影明星的照片和jing1心摆设的纸hua。那些女明星的mei艳和huan乐对于外面凄清萧条的街dao显得不合时宜莫名其妙。从远一点的高chu1看汇隆照相馆,它就像一只打开的火柴盒子,被周围密集的高大房屋挤压得近乎开裂。有时候可以看见一只燕子从那里飞起来,照相馆的屋檐下曾有过燕巢。如果再注意后窗,还可以发现晾衣竿上挂着的女人的小wu件和旗袍,没有男人的东西。
那是娴的家。娴的父亲去世后,汇隆照相馆由娴和她的母亲经营。娴那年只有十八岁,刚从女子高中毕业。她不懂照相业的经营之dao,并且对此也不gan兴趣。娴yan睁睁地看着家里这份产业破败下去而一筹莫展。有一天她梳妆打扮好准备去电影院看好莱坞片子时,母亲把她堵在楼梯上说,记住,这是最后一场电影,明天你要坐柜台开票了。我已经把开票的辞退了。娴说,为什么?她母亲说,什么为什么?你难dao不明白家里的底细,没人上这儿来拍照,拿什么付人家工资?只有靠你和我自己了。1938年,娴在照相馆里开票。生意每天都很清淡,娴聊以打发时间的是各zhong电影画报。她喜huan看电影,但现在看得很少了,因为白天离不开柜台,而晚上chu门又受母亲的zhongzhong限制,娴只能在画报上寻求一zhong飘渺的wei藉。她最喜huan的电影明星是胡蝶和高占非,还有袁mei云。在女中曾有人说娴长得很像袁mei云,娴淡淡地说,袁mei云去我家照过相,她也这样说的。她喜huan披斗篷,很高级的英国货,上面有金线和珍珠。那时候娴被认为是见过世面的人,shen受女生们的信赖和羡慕。现在当娴手握《明星》画报,枯想往事时心情不由烦躁忧郁起来。娴是个不安份的女孩。
外面刮着风,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穿着臃zhong的行人和漫空飞舞的梧桐树叶,街角上的mei丽牌香皂和hua旗参的广告画被风chui得噼啪作响。有一个人推开了玻璃门,摘下了tou上的礼帽,他手中的银质司的克的光泽异常qiang烈。正是这zhong光亮让娴猛地从画报上抬起tou来,她看见那个男人站在柜台前约五尺远的地方,手执礼帽向她颔首微笑。娴后来回忆当时的情景总说她有一zhongyun眩的gan觉,她似乎预知孟老板的chu现会改变她以后一生的命运。
先生,拍照吗?不,我不拍照。那么你取照片?把收据给我吧。
不。我不拍照。但我想给你拍一张。那人说。娴看见孟老板把礼帽和司的克放在长沙发上,慢慢地从大衣口袋里掏chu一只小型相机。他往后退了一步,对娴说,就坐在那儿,手放到柜台上,托着下ba。娴下意识地an照要求摆chu了当时最liu行的拍照姿势。镁光灯咔嚓一闪,她听见孟老板说,好了,多么自然的表情,太好了。
后来当娴的那张照片登在《明星》画报上时,她已经成为孟老板的电影公司的合同演员。娴放下了照相馆的工作,投shen于梦寐以求的电影业。1938年冬天,娴与孟老板的关系飞速发展,她与孟老板双双chu入于舞厅和跑ma场,引起了圈内人的注意。也就是这年冬天,娴拍了她一生最初的两bu也是最后的两bu片子。一bu是清代gong廷片,娴在里面扮演一个聪明伶俐的小gong女,是pei角。而另外一bu是很重要的角se,娴扮演一个卷入三角恋爱的mo登女xing,最后悲惨地投河自尽。娴很快搬离了她家的照相馆。孟老板为她准备了一tao公寓房子,那是pei有电梯的八层楼房,楼下有弹子房、舞厅和咖啡馆,孟老板经常在那里玩至shen夜,然后乘电梯到八楼娴的房间来度过一个甜mi的夜晚。娴知dao孟老板是有妻室的人,知dao她自己chu1于什么地位,但她无法顾及这些,那时候她想得最多的是角se问题,怎样与tou牌明星争夺主角,怎么疏通摄影师,使自己略嫌瘦长的脸在银幕上光彩照人。母亲经常打电话到公寓来,向娴叹述照相馆生意的苦经。娴对此gan到厌烦,她对母亲本来就没什么gan情,更难以忍受她的絮叨。后来她抓过电话,只要听到是母亲的声音,就啪地挂上电话。1938年chun天的一次chu游,给娴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娴和公司的女明星们一起到苏州chun游,其中包括陈云裳和袁mei云等大明星。她们坐在一条大木船上,一边啃甘蔗,一边欣赏河两岸初chun的田园景se。船快到虎丘塔时,大批的记者蜂拥而至,照相机的快门咔哒咔哒响成一片,娴在这个时刻充分ti会了荣耀和快乐。她后来一直保存着那次chun游的照片。照片上娴和一群女明星坐在船tou上,她们都在啃甘蔗。背景是虎丘塔和大片盛开的油菜hua地。
娴在年老se衰以后经常从箱底找chu那张照片,细细地端详。昔日的mei貌和荣华随时光liu逝一去不返,它们如此短暂脆弱,她甚至无法回忆1938年命运沉浮的juti过程。多少年来她已习惯于把悲剧的起因归结为那次意外的怀yun。另外,她也不能原谅孟老板的错误,有一次他jian持不肯用那zhongmei国产的保险tao,酿成了她以后一生的悲剧。
在娴的妊娠反应日趋qiang烈后,孟老板驾车把娴送到一家僻静的私人医院。娴坐在一张长凳上,等着医生给她进行堕胎手术。恐惧使娴浑shen颤抖,她脸se苍白,无望地看了看孟老板。孟老板坐在旁边读当日chu版的《申报》。他对娴说,别怕,一会儿就好了。当女演员的都上这儿来,朱医生的医术相当高明。娴摇了摇tou,她说,我怕,我真的怕极了。手术室内传来一zhong清脆的刀剪碰撞声,里面好像正在进行手术。娴听见一个女人凄厉地尖叫着诅咒着。她瞪大yan睛倾听着,整个shenti颤抖得更加厉害,突然娴从长凳上tiao起来,双手掩面冲chu门外。孟老板追chu去,拉住她的手说,你怎么啦?你跑什么?娴哭泣着说,我怕,我不zuo这个手术了。孟老板的脸沉了下来,他说,别耍小孩脾气,这手术非zuo不可。娴抓住汽车车门上的把手,tou靠在车窗上哭泣,她说,送我回去,求求你送我回去吧。孟老板站着不动,他说,你到底怕什么?娴说我怕疼,我实在怕极了。孟老板沉默了一会儿,后来他拉开车门,将娴cu暴地推上车,娴听见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臭婊子。娴就是从这一天失chong于孟老板的。当时她十八岁,在应付男人方面缺乏经验。她错误地幻想等腹中孩子降生后孟老板对她的态度会重新好转。娴后来闭门思过,她想如果那天zuo了手术,一切都会好起来。悲剧的另一个起因是她太年轻,她怕疼。就因为怕疼断送了以后的锦绣前程。这年chun天,日本人开进了城市。混luan的时局和混luan的秩序下人心浮躁。街dao上人迹稀少,偶尔能听见远chu1传来的枪声。娴蛰居在公寓里,每天凭窗眺望灰蒙蒙的天空、街dao和行人,心luan如麻。宽松的裙裾再也不能掩饰她yun妇的ti态,她的脸上长chu了一些褐se的蝴蝶斑。她不能也没有片子可演,终日无所事事,唯一盼望的事情是孟老板来。但孟老板几乎不来了。她打电话到公司到孟宅,甚至跑到楼下弹子房去找他,结果每次都失望而归。
有一天娴接到电影公司的电话,让她务必去公司一趟。娴不知dao是什么事,她jing1心打扮一番叫了一辆chu租车。在车里她用小镜子不时地评判自己的容貌,担心会引起其他女演员的攻击。当她到达公司时,才发现气氛异样,到chu1luan糟糟的,服装、daoju和损坏的灯架扔得满地都是。一个摄影师站在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