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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i手向西(3/3)

人?你是他兄弟?

没有什么特殊关系,我和他是中学同学。

如果是这样,告诉你也不要紧,邓大夫走下台阶,在距离我两米远的地方站住,他说,黄子韬死了,他逃,让电网电死了。

我一时无言。在满院的莺萝和美人蕉的阴影里,我看见一只自色线袜渐渐剥落,露出一块模糊的疮疤。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感觉。

他为什么要逃?我说。

他不相信自己是麻疯病,怎么也不相信。他逃了七次,我们对他毫无办法。

明知有电网,为什么让他逃呢?”

医生只管治疗他的皮肤,管不住他的头脑。他不相信自己有病,他要逃,你有什么办法?

确实没有什么办法。我想了想说,转身轻轻地离开小院。我把那扇木门按原样虚掩上,然后从门缝里最后张望了一眼邓大夫,我看见的还是那只巨大的白纱口罩。邓大夫自始至终没有摘下那只口罩。一些莺萝精致的叶子在他的头顶飘拂,让我联想起死亡所具有的诗情画意。

我在射鹿县的调查显然是劳而无功的。新闻就是这样,当一方提供的事实真实可信时,有关的另一方必须隐去,或者说,必须忽略不计。那个写匿名信的幸存者无疑属于后者。况且,在射鹿县的五十万人口中寻找写信人不啻海底捞针。

最后那天,我搭便车去了湖里。湖里是一个乡,在射鹿湖的西岸。我想湖里大概是射鹿县景色最优美的地方了,我独自在水边的乡间公路上走、拍下了一些典型的风光照片。我甚至在一片水洼地边拍到了野生天鹅的照片,那只天鹅风姿绰约,独饮清泉,它也可以替代那篇无法完成盼惊人新闻登上报纸头版。我怀着一种愉悦的心情跟着那只天鹅穿越了乡间公路。天鹅步态轻盈欲飞欲走,它在一个大草垛上停留了片刻后,飒飒地飞离地面。我不知道它会飞到哪里去,我是无法测定天鹅的行踪的。

关键是那个大草垛,我突然注意到草垛上用石灰水刷写的几个大字:吹手向西。我觉得这个路标的语意很奇怪,在空寂的乡间公路上,它指点人们向西寻找吹手,吹手是凭借乐器送死者升天的行当,那么在荒凉无人的湖里地带,吹子能等到他的雇主吗?

我极目西望,方圆几里看不见一座村庄,在公路的西面,在一片瓜地中央,有一座低矮的窝棚,我似乎还看见一件白色的衬衫在两棵树之间随风飘动。我朝西走去,路标告诉我,吹手就坐在窝棚里等待。

我弯腰钻进窝棚,看见一个满面络腮胡子的男人坐在一张草席上,他在吃一只熟透了的西瓜。窝棚里光线黯淡,看不清吹手的脸,我只觉得他的牙齿很白而他手里的西瓜很红。

你家有丧事?吹手把瓜往地上一扔,朝墙上摘着什么。

不,我只是看看。

是你父亲还是妻子,还是孩子?

不,都不是,我有个同学死了。

我只吹唢呐。吹手将一只发亮的唢呐朝我晃晃,你如果要请吹萧人、打鼓的,还要往西走,再走三里地。

我往窝棚的门口挪了挪,坐下来。我闻见窝棚里有一种植物或者生肉腐烂的气味。我转过脸看了看挂在两棵树之间的白衬衫。我说,我有个同学死了。

同学是什么?吹手问,是亲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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