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买好的，那个不好…”女儿被支使走了。小灶房又恢复了安静，她的思绪象小河的，斩不断，堵不住。

她坐在草地上，双手抱着膝，仰着，听心的人儿谈着，附和说：“正是史料里夹杂着的许多假的东西，才给后人评价历史造成了困难。”

“趁早剪断！”老裁对着几天内明显消瘦下去的女儿，挥着剪刀，训戒说：“爸爸旧社会受苦受气，新社会翻人，报恩还报不尽呢！这小敢攻击…”

吴康夹在这支散的队列里，肩膀上挎着被卷…被卷外面包着的蓝条土布床单，和他上的蓝条土布衬衫于同一架织布机吧？那个为他纺棉织布的关中乡村老大娘，看见这样归来的儿，会怎么样呢？她放慢了脚步，让他们的队列先门吧。

“…”刘兰芝张张，还是说不话，心不一的话是难以说来的，但她不能不承认，刘剑说的是实际的情况。她支吾说“我要再想想，我所持的观，是不是真的错了…”

在校门，她碰见了吴康。

“科学地评价历史事件和历史人，唯史观是最好的武。我满怀信心…”

天的傍晚，雾雾笼罩着绿的柳树，寒气起来。她依着他，从公园的小路上慢慢朝大门走去。

“划清界线！这是个立场问题！”已经被她撕过三次求信的同学刘剑，又来找她谈话。他是第一个在班级辩论中揭吴康在论文里用秦始皇搞影的人，新成立的反右领导小组了。他很关心刘兰芝，对她在辩论中支持吴康的法表示焦虑和担心。他几次和她谈话，全是对她的关心和护。“自由辩论结束了，要组织反击…”

几十个被打成极右的学生，肩扛着被卷，手里提着书兜，排着散的队形，默默向学校的大门走去。

“史学的价值，就在于真实。没有真实，就不算历史！”吴康在草地上踱着，说着。

当她再转过来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背影，扯开长步，扬着，肩挎

“不是有吗？”

“各人的历史要自己来写。态度的转变，是关键的一步。”刘剑分析说。

“土里土气的庄稼坯，我早就不中意！”妈妈嘟哝着，现在有她说的话了。她早就不中意那个未来的乡村女婿，现在有了最有理的理由：“哼！右派…”

“我给你当个助手…”

女儿吃吃笑着，封了炉门。

，后来又扯到志向、理想、事业，海阔天空…

“你要自己，我们共同钻！”

“你去打酱油来。”

“饭糊了！妈！”女儿蹦灶房。

吴康随着队列走校门，转过，停住脚步，抬起来，瞧着学校古老的门楼上面刻的校徽，嘴抿闭着，左边的嘴角拉下去了，不动了。刘兰芝再不忍心看他的脸，低下，闭了，她发觉她和他的界限还是没有划清啊…当她抬起来的时候，吴康也瞅见了她。两双睛对视的瞬间，吴康那笼罩着痛苦的迷雾的双，忽地燃烧起来了，嘴角现一缕轻侮的笑，那是怎样居临下的不屑一顾的嘲笑啊…她无力对视那双睛，慌忙偏过脸去。

刘兰芝慌忙回转，提下小锅，一焦糊味儿直冲鼻孔。

“…”她说不话了。两三天来，校园里和教室里白天黑夜正在行的烈的辩论的气氛突然冷却了，刘兰芝心里也冷却了，惶惑了。

于是，刘兰芝终于走上辩论会（实际已经是一边倒的批判会）的台阶，面对全校师生，痛哭涕，慷慨陈词…“在风狼中，我要和左派站在一起…”她的行为，在学校一时传为斗争佳话。

因为运动，毕业分推迟了。这一天，刘剑悄悄地向她透，分她到市内一家中学当历史教员。她有不平，论学业，刘剑每次考试，成绩从来都在她之下，居然被分到历史研究所去了。刘剑讨好地解释，说是她本来被分到县区中学，经他多方力争才留在市里…比起偏僻的山区，城里是好多了。她算将就了，准备回家把这个讯息告知老裁。

刘兰芝看着站起来走去的刘剑，脑里混极了。她想哭，又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