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治安那事,你同意,就让他来,我不反对。”
长林扑闪着眼睛,瞧着黑山多少有点为难的黑四方脸,黑串脸胡须,这个从来不会骚怪卖谎的实诚社员,怎么一夜之间完全改变了态度?
“昨日黑夜,治安到我屋,说…”
噢噢!长林明白了,有两片薄嘴唇,精通世事的徐治安,说服一个实心眼的黑山,能费多少唾沫儿呢!
队长友群一听长林选中了治安,中年人的有棱有角的四方脸吃惊不小!眼睛睁到额颅上去了:“啊呀!我的老叔呀,你怎选中了个这?噢呀!你老叔眼里真有水!”他常和长林老汉耍笑,说话向来随随便便。
长林早有所料,对他不象对黑山那么客气,慢慢地从嘴里拔出旱烟袋嘴子,说:“他在苗圃偷懒,你把他撤了;在大田锄草锄不净,你扣了他的工分;犁地犁得粗,你把牛牵走了…撤来换去,徐治安还是个徐治安;这包袱扔到哪搭,哪搭就鼓出个疙瘩。堂堂队长,共产党员,把一个自私老汉改变不好,你不觉得自个也是个窝囊废吗?”
“啊呀,倒怪我咧?”友群咋呼说,口气却软了“好,但愿再别种出遍地的芥菜儿来!但愿在苗圃里能修行出个勤老汉来!谢天谢地!”
徐治安老汉进苗圃了。
三个老汉头一次坐在火炉旁议事,商量当天的活路安排。老组员和新组员都叫组长分配,保证没人挑轻避重。长林随和地笑着,安置自己和黑山领社员在苗圃摆籽儿,让治安老汉在屋里淘洗那一盆盆一罐罐正在浸泡催芽的几十号菜籽儿。
分毕,黑山没吭声,治安老汉却说:“长林哥,籽儿一直是德山务弄(他当面不叫黑山,表示尊重),他熟悉,还是让我跟社员摆籽儿去!”
长林原想:治安刚来,先甭到社员伙儿里去,原因是社员中对徐治安进苗圃有不少风凉话灌进他的耳朵,若是让治安听见不美喀!既然治安这样说,那也好!
长林老汉的担心毕竟是担心,而治安老汉又毕竟是治安老汉。他提着装着冒了芽的各种品种的菜籽儿的瓶瓶罐罐,分配给分散在各个苗圃跟前的男女社员,指点给他们这是什么品种,籽儿入土的深浅,行距和株距的尺码,他特别叮嘱说:“别把没芽芽儿的批皮下进去!下进去就缺一棵苗!缺一棵苗就少收十斤柿子!价值五毛!”
长林正蹲在一个苗圃边,给几个青年男女做出挖沟的示范,听着治安过分的渲染,心里有些好笑:苗圃即使缺一棵苗,往大田移栽决不会少栽一棵喀!超越了事物本来实际的渲染,总是给人某种虚假的感觉。你看治安周围的社员的眼色吧,有的接过籽儿就走开了,什么少收十斤柿子的话,没那回事;有的传递着戏谑的目光;有个小伙子故做严肃,说:“治安叔,你可瞅准,别把芥菜籽儿发给俺噢!咱不是芥菜专业队…”嘻嘻哈哈的笑声从这边传到那边,治安脸红了。长林立即立起,狠那青年一句:“小伙子,揭人不揭短!”大伙看看长林,悄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