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听了母亲的话，心里不免酸酸的。儿文聘在村小学教书，一个月拿不了几个钱，盖了四间平台，墙到现在也没有粉刷；二儿下学在家，整天闲晃，晃得人心烦意。这都没什么，最不让人放心的是他有事没事就去村里的赌场转，偷偷地赌上两把。长河这一族没人赌博，他不愿自己的儿染上赌瘾，丢自己的老脸不说，不好把他自个也毁了。三女儿前年考上了中专，不起学费，最终没去报。后来到镇上一家玻璃厂上班，三天一个夜班，熬了几年的夜，面灰暗，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找不上合意的婆家。

金铃第一个回到家里，他们家和长海的楼房斜对角，分小巷两边。金铃吩咐长溪关上大门，两人一前一后了堂屋。金铃庆幸，幸亏你爹没住咱家，不然多晦气。长溪脸沉，没有言语。饭吧，金铃往椅上一坐，看看长溪，我有腰疼。长溪上一烟，了一，说，等我完烟就饭。金铃上下打量着长溪，看得长溪心里直发，心里琢磨自己是不是啥地方得不对。你不是戒烟了吗，金铃不兴地反问长溪。长溪愣了一下，说，心里不舒服，一。金铃啪一拍大，吧吧，得跟你爹一样得个淋癌，死了净。长溪脸刷地白了，两步迈到金铃面前，盯着金铃咬牙说，我爹怎么你了你这么着他死，他都这样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金铃没想到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丈夫竟然敢这么冲着自己发火，心里生气，却又因为理亏一时发作不起来。

长刚盖了楼房，捉襟见肘，墙没粉，瓷片没贴，比起老大长海是差了一大截。不过他有傲视老大的地方：他有儿，楼盖得值。老大楼盖了也白盖，闲在那儿跟废差不多。长媳妇玉芝对大芹也有意见，原因是大芹偏老五长那个抱养别人的女，这是前几年的事，现在她最亲的是老五新抱养的儿，再早的时候大芹偏老大一家的闺女，甚至连一向与之对的老三媳妇的那对双胞胎她也偏向。玉芝觉得大芹有犯贱，哪个媳妇对她凶，她亲哪个媳妇的女。显见的，老大媳妇、老五媳妇、老三媳妇对她最凶。有一阵玉芝学着老五媳妇的样对大芹凶了几回，大芹还真对自己的闺女亲了些。

成绩总在年级前十五名。前年他盖了前这栋二层小楼，周贴了闪亮的瓷片，在整个村里是最漂亮最耀的。去年一家人搬了县城，住上了孩他舅多余的那两居室，基本上成了市民。但是所有这些都不能让长海彻底满意，他终究是没能有个儿。

长溪见金铃闷声不响地缩在椅里，可怜的，心里有些不忍，主动说，金铃，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我不了，上去饭。金铃顺着台阶说，我不该那么说，你吧，我去饭，不过我真有腰疼，老病了，你不是不知。没事，你歇着，我，你搭把手就成。长溪说着扔了烟，了厨房。

长虹心里也不好受，她嫁给一个脾气暴躁的木匠，至今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木匠一生气就喝酒，一喝酒就往死里揍她。

长溪媳妇金铃和婆婆大芹是十几年的冤家对，他快三十岁了才讨上金铃这个拖油瓶的媳妇，对金铃格外疼惜，有一听一，有二听二，从不违逆金铃的意思，金铃让他骂娘他就骂娘，金铃让他不登爹娘的门他就不登爹娘的门，要不是这次父亲怀宾病得实在是重，金铃才不会让他来伺候怀宾。但尽如此，长溪听了母亲所转述的父亲的话，还是略略有些心酸。想到不久之后他也难免要走这步，他的心酸更甚了。

金铃跟着丈夫长溪了厨房，边

长娶了个不会生育的媳妇，一直心有耿耿。长能折腾，有手段，人长得也顺溜，偏生命不好。他把所有的钱都用在发展上，买了辆自动收割机，麦收的时候沿着公路往北走，收割的都是现钱。他又买了挖掘机，准备到速公路工地上。他的机动三车更新了三次了，冬季粜豆的时候数他车载得最多。遗憾的是，他一直没有女。过继了一个女儿，跟个榆木疙瘩一般，一直不长个，十来岁了还没八仙桌。前一阵当了村组长，又有人过继给他一个小，现今已经能颠颠地跑了。要是二哥的两个儿换来他家，他准能一个一个地把他们供上大学。由于没有亲生儿，抱养人家的儿才刚刚能走路，他一直没有翻新自己的房。那房先是长河住，后是长溪住，几十年了，土坯已经风蚀，天天掉土渣。父亲的话，让他黯然，心下唏嘘。

六个人各自想着心事，五个媳妇在院里小声议论。临近晚饭的时候，各自回家开火饭。长海对几个弟弟说，我看爹下没什么大事，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我叫你们。于是四个弟弟各自回了家，长虹家较远，就先住在长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