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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不要问我为何如此眷恋(6/6)

话:“只是生活本身矛盾密布。”

年底,我在出差的车上,接到老郝电话,她说:“我跟你说个事。”我说什么事儿。

她那边没出声。

电光石火间,我知道了:“你谈恋爱了…”

“切。”

“你谈恋爱了?”

“你谈恋爱了!”

“别喊!”

我了解她的脾气,没有确定的把握,她绝对不会说的,这就是说,她终于要幸福了。

六年里,我俩多少次走过破落的街道,在小店里试衣服,一起对着镜子发愁,挨个捏沿路小胖子们的脸,他们冲我们一笑,我们都快哭了。现在她终于要幸福了。

“天哪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死人,别喊啊,他们要听见了。”

我挂了电话,给老范发了个短信。她马上把电话打过来,尖叫:“我明天就要回来。”

挂了电话,车往前开,陈威坐在副驾驶座上,过了一会儿,回头看着我笑了:“哟,柴记者,这些年还没见你哭过呢。”

“你管呢。”我抽抽搭搭地说。

老郝结婚的大日子前夜,我俩还在成都采访孙伟铭醉驾案。

做完要赶当周播。

她问我:“结婚证能不能他一个人去领?”

“滚。”我说“你明天一早回去,后面的我盯着。”

等我拍完回去,她新婚之夜也待在机房,一直病着。我给她按按肩膀,又扯过她左手,端详她手指,玫瑰金。我啧啧啧,她不理我,右手放在编辑机上一边转着旋钮,反反复复找一个同期声准确的点,已经三天没怎么睡了,新郎来送完吃的又走了。

我们工作了一大会儿,我说:“老郝。”

“嗯。”“老郝。”

“说。”

“将来我要死了,我家娃托付给你。”

她头都不回:“当然。”

三个月后,我接到通知,离开“新闻调查”

那天我回来得很晚,电梯关了,我得爬上十八楼。楼梯间灯忽明忽暗,我摸着墙一步一步走,墙又黑又凉。

想起有一年跟谭芸去四川的深山采访,下了几十年没有的大雪,山里满树的小橘子未摘,雪盖着,我让张霖站在车上,从树上摘了几个。拿在手里小小鲜红一粒,有点抽巴,冰凉透骨,但是,那一点被雪淬过的甜,是我吃过的最好的橘子。

中午走到镇上,水管冻裂,停水了,我们找到一家小馆子,让他们下挂面,煎了几只蛋,又切了些硬邦邦的结着霜的香肠。胖老板娘拿只碗,红油辣子、花椒油、青蒜叶子调的蘸料,又抓一把芫荽扔里头。

冰天雪地里,围着热气腾腾的灶,吃点热乎东西,李季说:“真像过年。”

我呢,在万山之间,站在肮脏的筲地里,脚冻得要掉了,深深地往肺里吸满是碎雪的空气,心里忍不住说:“妈的,我真喜欢这工作。”

现在我得离开了。

我从此再也没有去过调查,跟同事们也没有告别。能说的都已知道,不能说的也不必再说。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老郝,她从那以后,没有再与出镜记者合作,万水千山独自一人。但这话我俩之间也说不出口。

我在别的节目工作很久后,新闻中心的内刊让大家对我说儿句话,调查的人把对我的话写在了里头。陈威没写,发了一个短信给我:“火柴,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等着,放心。”

他说:“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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