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一个不小心,就坠入水里,亏得她没有沉下去。”
船靠岸了,那男人用他那双满着鱼腥味的手,把我抱下船。
月亮在我身后高高挂起,我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影子,这次它是矮矮的,蜷缩着的,带几分粗鲁。我们一起沿着灌木丛奔跑。远处,传来锣鼓声。
那边空地上,搭起个戏台,月光下,人们在看皮影戏。一个年轻男人正在对观众们说:“现在,月亮娘娘出来了。”
月亮娘娘!这几个字令我忘记了眼前的困境。一阵密集的锣鼓声后,一个娉娉婷婷的女人身影,在布幔上出现了。
她拨响琵琶唱起来:“妾居月中君住日,日月相对遥相思,日日思君不见君,唯有中秋得相聚。”
她披散着头发,悲痛欲绝。她已命定将永远栖身在月亮上与丈夫终生分离,无望地寻找着她的未来。
“女人是阴,”她痛苦地唱道“她注定只能冷却自己的热情,就像阴影一样,没有光彩。男人是阳,夺目耀眼,女人只有借着男人,才有光彩。”
听到唱的最后几句,我哭了,绝望又悲恸。尽管我还看不懂整出戏,但我已能理解她的隐痛。“我们都失却了自己的世界,再也无法把它唤回。”
锣声当一响,月亮娘娘向观众鞠了个躬,从布慢后消失了。人们热烈地喝着彩,这时,一个年轻男人向大家说:“听着,每个人,可以向月亮娘娘许个愿…”他的声音被下面的嘈杂淹没了。“…只要花几个铜板…”观众开始散场了。“一年才这么一次呢!”年轻人几乎在恳求了,依旧没人理会他,只有我和我的影子,匆匆地挤向前边,但那个年轻人眼皮子都没向我翻一下。我赤着双脚继续奋力往前挤,我要对月亮娘娘许个愿,我知道我要什么。我像晰蜴一样,钻到布慢后面。
我看见她了。她远远站在那里,就着一盏闪烁的油灯,她的身影显得那样漂亮,动人。
“我有一个心愿…”我低声向她诉说着,她也没能听见。我慢慢向她走近。
我能看清她了:起皱的双颊,一只油光光的酒糟鼻,满口大板牙和布满血丝的双目。
“她”显得十分疲乏。只见她披着一头浓黑的头发,就着幽暗的油灯款款下了台,然后一把扯下头发、脱下长裙,当我准备拉住她,恳求她听听我的许诺时,我发现,月亮娘娘成了个男人。
三
好多年过去了,我已不记得,当年我究竟要向月亮娘娘祈求什么?以及最后我的家人是如何找到我的?这两件事对我至今仍是一个谜。我的心愿得到了应诺,却没有兑现。——尽管我最后还是被找回了,我的家人沿着水路到处寻找我——但我至今不信,找到的那个女孩就是我。
后来我长大了,什么月亮娘娘的悲惨故事,船舫,会捕鱼的长颈鸟…渐渐都在我记忆中淡薄了。
现在我老了,离坟墓越来越近了,这似又使我有了一种归属感,我好像又回到童年,我生命的黎明,我又清晰地记起那年中秋,重番体会到那份天真,坦诚,不安,好奇,恐怖和孤独,就那样,把自己给丢了。
今晚又是中秋,我又记起那个遥远的中秋,我甚至记起了我对月亮娘娘的企求:我希望我能被找回。
二十六扇凶门
“别沿着墙角骑自行车。”母亲告诫她七岁的女儿。
“不嘛!”女孩不从“为什么呀?”
“因为这样,我就看不到你了,如果你摔哭了,我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