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全非,馒头下的白菜炒粉条也油汤淋漓地洒了一地,饭盒盖掀到了一边,里面的窝头也被咬得残缺不全,只有窝头旁边的那块咸菜纹丝未动。为了保护自己绝食的战果,他从尘土中拾起筷子,将洒落的菜都夹到碗里,又将饭盒盖上。他本想把馒头和菜也一并放到饭盒里,但是,若将碗里的菜倒到饭盒里,压得稀巴烂,就看不清绝食的严格记录了。他想了想,端起脸盆又喝了两口水,到明天中午以前不喝水也能活了,就把脸盆里剩下的水倒在了尿桶里,然后,将脸盆倒扣在饭盒和饭碗上面。这就绝对安全了。他关上灯,重新蒙上被单,在蚊虫的包围中再度躺下。困倦中,听到蚊虫嗡嗡地飞舞。
过了好一阵,恍恍惚惚听到脸盆发出吱吱的磨擦声,像有人用铁刷子刷脸盆。一定是老鼠的爪牙在挠脸盆。他心中生出半无奈半得意的冷笑:老鼠的力量绝对推翻不了脸盆的统治。但那声音越来越挠心,越来越积极,听声音似乎脸盆被老鼠拱得有点离地,脸盆在地上轻微地滑行,又砰地一声落地,随即听到老鼠四下逃窜的声音。他不禁觉得有趣地微笑了,这些老鼠将它们自己吓着了。他想到小时候在农村学会的一种抓老鼠的办法,一只大海碗扣在地上,用一只光滑的小酒盅倒扣着将碗的一边微微支起一指多高,在碗底放几粒油炸的黄豆,老鼠钻进大碗里稍一活动,大海碗就从小酒盅的支点上滑落,将老鼠扣在碗里。一晚上支六七个大海碗,就能扣住六七个老鼠。
他叹了口气,自己现在没有闲情逸致玩“扣老鼠”的游戏,否则,他可以找个光滑的小石子将脸盆微微垫起来,把胆敢钻进来的老鼠扣在里面。老鼠扣在脸盆里,就比自己关在库房里更黑暗了。倘若没有外力的拯救,老鼠在里面团团打转,终不能逃出牢狱。这样一想,就觉得老鼠分外渺小:为了贪吃一点食物,就失去自由,甚至失去生命,真可谓“鼠目寸光”
朦朦胧胧中,听见脸盆又被挠响了。听声音显然不是老鼠所为了。脸盆被有力地推着滑行,黑夜中,似乎有人在用指甲挠脸盆,用手在推脸盆。他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一下被惊醒,却不敢从被单里钻出来。一会儿,听到“喵喵”的叫声。他从被单里露出头,黑暗中看见两点蓝蓝的光亮,他知道那是猫的眼睛。随后,又看到一只猫的模模糊糊的影子。他在黑暗中冲猫招了招手,并“咪咪、咪咪”地叫了起来。猫在黑暗中犹豫着,门缝透进来的微亮和猫眼的亮光使他越来越看清了猫的轮廓,他又“咪咪、咪咪”地叫着它。
那只猫显得很孤独很寂寞地走了过来。它好像并不怕他,之所以走走停停,只不过是担心卢小龙并不喜爱它。猫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蹲下了,似乎对与卢小龙的交往不存奢望,同时呆滞地慢慢转动着头。卢小龙又“咪咪、咪咪”地叫了它几声,猫在黑暗中转过头看了卢小龙一眼。它对有人躺在这里并不奇怪,只是在判断他们的关系可否进一步接近。终于,猫一点点走过来,在离卢小龙面孔很近的地方蹲了下来。
卢小龙伸手摸了摸它的脖颈和脊背,猫很舒服又是麻木地接受着爱抚,似乎是遭受过很多遗弃而看透世态炎凉的家伙。卢小龙轻轻抚摸着它的脖颈,让它躺下来。猫的尾巴在空中摇了摇,盘在了他的身边,脸很舒服地埋在了前爪中。卢小龙继续轻轻地从前往后抚摸着小猫,猫越来越舒服越来越温顺地躺着。
小猫的毛又滑溜又滞涩。滑溜是猫原来的质地,滞涩是无家可归流狼的结果。毛粘连着一些草茎、枝叶,他一边抚摸一边梳理着,将它们一一摘掉。毛上还粘连着一些泥土,他也将它们一一揉碎,梳理掉。原来蓬乱的毛经过一番梳理,显得更加平滑了。他从头到尾一下一下抚摸着小猫,觉出了毛皮下面烘热的体温,也觉出了小猫松软的躯体和脊背的骨骼,这是一只瘦猫。他一边抚摸一边问道:“咪咪,是不是没有家呀?”小猫“喵”地叫了一声,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卢小龙又抚摸了它一会儿,拍了拍它说:“好,咱们一块儿休息吧。”他蒙上被单睡了,同时发现在伺弄猫的这段时间脸上又叮了几个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