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发把碗往炕桌上一放，指挥：“当然。一个不能漏，规模要大。”一屋人坐在小板凳上，蹲在地上，像听首长指示一样，他觉自己言谈举止和目光的威严。屋里暗，耀的光从外面来，一双双睛都言听计从地仰望着他。他尝到了公社书记来村里视察时的觉，也立刻有了指挥一切的气派和能力。潘立本坐在光里，一张脸像脸一样左右摇摆着，着安排：集合民兵队伍，把全村的地富反坏右都拉来，准备开批判大会。

批斗大会在村边的打麦场上召开了。这个打麦场地势较，山上麦多半在这里收拾。

潘立本立刻了安排，人们纷纷去行动了。潘立本也要走，宋发叫住他，特别吩咐：“一定不要手，这是文化大革命，要火药味足。要安排几个喊号的，号我再帮你拟几个。还要安排几个批判发言的。”潘立本立刻说：“你得先给大伙讲几句。”宋发说：“这个没问题。大会完了就游街，给每个人挂个牌，游到公社去。”“是。”潘立本转走了。看到父母一直注意着自己，宋发尤其到自己的指挥平。他端起碗喝了，对坐在一旁的王小武和田小黎说：“咱们要把宋庄的破四旧搞好，争取在全公社、全县带个，把这里的文化大革命之火起来。”田小黎和王小武朗的，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听从的表情。今天回村革命，宋发到十分痛快，一个全新的自我觉正在迅速成长起来。

宋庄大队是一个七八百人家的大村，傍在山脚下，盘踞着河滩里几千亩地，占着山上几百亩山地。一到村里，就看见大队所在的那条街贴着几张不三不四的大字报。笔字写得歪七扭八，都是质问小卖的，说小卖卖糖掺糖，卖火柴一盒不够一百，卖盐不够分量，收购秤。零零碎碎的几张破纸被风得一样飞着，又荒唐又可怜。他和王小武、田小黎专门带着一卷大字报纸和墨、刷，说话间就在大街的白灰墙上贴两幅十几米长的大标语。一幅是“横扫一切鬼蛇神”一幅是“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行到底”落款是“北清中学红卫兵”这也是全国响当当的牌。杏黄纸上一落黑字，立刻显得杀气腾腾，街两边围满了人，在哄哄闹闹的围观中，他带着王小武和田小黎回到家中。父亲宋富贵是个老实的贫农，村里的贫协主席。看见儿带着同学回来，两在黑暗中生光来。他磕着旱烟袋，张罗着烧。宋发的母亲正在院里张罗七八只，一猪，也撂下手来，忙着迎接儿。

打麦场三面是齐的土坯墙，一面是粮仓库，青砖墙青瓦，全村男女老少着金晃晃的太席地而坐，靠库房这一面就算是主席台。在库房房檐下的墙上，贴着“横扫一切鬼蛇神”的大标语，像一门门大炮瞄着会场，三面土坯墙上还贴了很多条小标语。打麦场能大车的大门两边站着持枪的民兵。在一片号声中，村里的十几个地富反坏右被

宋发一伸手，很沉稳地打断了潘立本的安排，他在炕上居临下地面对一群人，沉着地说：“第一，通知民兵急集合，五分钟内在大队门前列队站好；第二，让民兵分去把全村十几地富反坏右都揪来，到打麦场上开批斗大会；第三，抄他们的家，里外抄个遍；第四，通知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参加批斗大会；第五，民兵连要维持好大会秩序，严防阶级敌人破坏。”他一板一地下了五条指示。潘立本掰着手指重复记忆了一回，请示：“批斗会要不要把地富反坏右捆起来？”宋发回答：“不用，一左一右两个民兵把他们胳膊扭过来，摁着就行了。”潘立本，又问：“那些地富反坏右的家属呢？”宋发想了想说：“他们不能和贫下中农坐在一起，那些地富反坏右摁在前面接受批斗，他们的家属就在两边接受教育。”赵立本又问：“批斗大会要写几条大标语吧？”宋发一指炕上的王小武和田小黎，说：“我派他们帮你们写。”田小黎和王小武上说：“没问题。”

一家人正说着话，院里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村支副书记兼民兵连长潘立本。潘立本吊着一张白生生的长脸，瞪着两只圆珠，用请示的声音问宋发：“文化大革命该怎么？”宋发正坐在炕上倚着炕桌喝，这时扫描了一下满屋的人，挥了一下手说：“先破四旧。”潘立本坐在小板凳上仰着脸问：“有的村把地富反坏右“1”都游了街，咱们也吧。”

，过去理发时围拢的小圈，是他一生中惟一说了算的可耻记录。但这次一回到村里，却立刻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叱咤风云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