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朱立红觉得在爸爸上坐的时间足够长了，便一坐到一侧，半躺半坐地仰靠在沙发上。父亲则侧转过，让女儿更舒服地把两条都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开始轻轻地给女儿捶起脚腕来，一边捶一边说：“今天骑车骑酸了没有？”朱立红继续认真地看着一张张照片，同时把两很舒服地伸在父亲的膝盖上：“怎么不酸？”父亲便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给女儿捶起来。捶到兴了，就把女儿的当作一架钢琴“弹奏”起来。女儿坐在左侧，大就是低音区，小就是音区。他从音击到低音，又从低音击到音。

记了自己坐在什么地方。父亲则一边轻轻拥贴着女儿烘的，一边便很认真地继续讲起自己重新整理照片的想法。

女儿从来是家中的主心骨，现在又是北清中学红卫兵的之一，全国响当当的造反派，每次回家都带来大大小小的传单，其中包括中央文革首长的讲话、主席的最新指示，要比父母的消息灵通得多。

朱立红非常满意自己扮演的角，她坐在大沙发的中间，将背靠在右侧的父亲上，将两条放在了左侧的母亲上。这次是母亲给她小和脚脖了，这是她每次长距离骑车回家必有的待遇。她从茶几上成堆的照片中拿一摞，像看扑克牌一样一张一张翻看着，问：“您现在想回队，随时能回吗？”朱严明，说：“能吧。”他一边和女儿谈着话，一边把女儿的手抓在手里挲着。女儿的手不像那样胖，显得比较秀气，这样着，偶尔还可以用它胡噜胡噜自己的胡，光光的手摸过糙的胡茬很舒服。

朱立红说：“去林副主席家，去军队。”朱严明说：“不过，这里因素还多的。”朱立红问：“什么因素？”朱严明想了想，说：“我慢慢理清楚，再跟你说。”母亲这时倒把话挑明了，她使劲了女儿的脚脖，女儿尖叫一声，训斥：“你这是兽医呀。”母亲便停住手，说：“你爸爸要留在地方，卫生这几个长看来都呆不长了，主席对卫生不满意，文化大革命搞来搞去，最后说不定会让你爸爸当长。你爸爸好，历史上清白，没问题。可是，文化大革命的事谁也看不准，

对于父女俩的亲举动，齐恩惠早已司空见惯，她似乎并不介意这一，而且常常扮演一个与丈夫争女儿的角。她这时走过来，用手摸摸女儿那光溜溜的短发，又拍拍女儿胖的脸，说：“我们立红今天想吃什么？”朱立红一边看着照片一边撇着嘴来了一句：“什么都行。”

晚饭是大米粥，芝麻酱卷，红烧带鱼，丝炒芹菜，葱油拌海蜇，西红柿炒。

朱立红一下有些兴奋，她扬起脸看着父亲，说：“那您就去。”朱严明问：“去哪儿？”

有时一边哼着歌，一边像弹钢琴一样低音跃着击开了。这时，女儿一边看照片一边就会撇嘴：“你这为人民服务的态度一都不端正，一都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他便笑笑，又变成从音到低音、从低音到音的顺序捶敲。

齐恩惠一边给女儿着脚脖，一边说明：“你爸爸可以去找林彪、叶群嘛。”朱严明说：“过几天我就有机会去林彪家里。”

一家三人围桌吃饭时，通常的话题是互相评价对方的胖瘦和相貌。女儿看了父亲一，说：“爸，你最近是不是睛有啊？”朱严明长着一张清清白白的国字脸，这时就会摸摸睛，说：“觉睡得少。”朱立红接着就会看母亲一，说：“妈妈倒是不胖不瘦，没变化。”然后，父母俩便端详起女儿来。女儿那睛凸起的长方脸在他们里总是越看越顺。胖也好，瘦也好，埋在饭碗上吃饭，真像一个大娃娃。

朱立红吃得挑挑拣拣，在父母的不断哄下，终于吃完了。接着，一家人便商量起正经事。

齐恩惠在对面坐下了，仰着那张很明的面孔看着父女俩，说：“立红，要不妈妈给你捶吧。”女儿仰躺在沙发上，说：“你那太专业，你给爸爸捶吧。”母亲的便一笑，她是在医院搞理疗的。女儿一边看着照片一边问：“妈，饭好了吗？”母亲说：“早好了，随时可以吃。”女儿说：“好了好了，我饿了，要吃饭了。”说着，她便推开爸爸的手，放下站了起来。

朱严明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他过去曾在军队，后来到了地方，看见文化大革命形势变化多端，又考虑再穿军装。夫妻俩早已把这个问题商讨了多日，今天征询一下女儿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