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木匠缩缩脖儿笑：“看你这劲儿，还真想再把龙帆节鼓捣起来哟？”

渔人各一路活儿，黄木匠除了造船，还能拿网兜蟹。疙瘩爷除了当海、打海狗，还于潜抠龙虾，他是名的老泥鳅，一次海能憋好长好长时辰。夏夜的雪莲湾海表面嘟嘟，底层凉扎扎。刚海的疙瘩爷浑汗凉浸浸张开来，手脚慌得，过一会儿就清了。他调动多年钻海寻虾窝的经验，轻轻巧巧地摸，掌隐隐刮拉着麻麻疙疙的海底，便

疙瘩爷顿时黑了脸，倔倔：“没劲？搂娘们钻舱来劲儿！臭渔就是没息，趁多少钱也是贼人！祖宗传下的礼仪不是哄孩玩的！渔人的魂儿都装里啦！”

“这年儿的龙帆节没啥劲啦！”

“不是信不过，是你变了，你还有当年打海狗的劲吗？”黄木匠虾着说。

“你狗看人低，俺要是鼓捣成了呢？”

疙瘩爷双火球般燃烧，屈，从沙滩弹起，笨拙拙奔向船，熊一样爬上去，抖抖涝涝的，冲黄木匠喊：“上有星星下有大海，搞一回龙帆节，咱就敲定啦！”黄木匠瘟一样“嗯嗯”着：“俺等着吧！”就拿寻着蓝幽幽的海面。过了一会，黄木匠又嚷嚷：“完活儿，到俺小铺里喝两盅，俺请你吃龙虾！”喊着便横蛮地摇起大橹，咿咿哑哑海去。

疙瘩爷迷迷瞪瞪地盯着黄木匠：“钱，这鸟钱啥玩艺儿都替代啦？难这世上真的没有比钱更他娘较劲儿东西啦？要钱，连尊严都不要了吗？”

疙瘩爷瞪圆：“，你信不过俺？”

天风凉，满天的星斗闪烁，总叫人到无限的遥远。半拉月亮游云朵，映到里就像一条昏涨脑的娃娃鱼。风歇着，海平平缓缓地涌，不时溅起白的泡儿。疙瘩爷贼顺泡溜过去，嘴里念叨：“有戏！”便捻下橹，船一停，夜一遮，胆就大。他“咕嘟”一个猛扎海里。远远地，黄木匠瞟一翻的泡，反反复复自语：“这疙瘩爷，还猴儿似的麻溜哩！别看这鬼家伙吃了官饭，心里到谋得狠呢！还是一条好汉！”边说边抖抖索索地择网。

“俺甘当你疙瘩爷下一条狗！”黄木匠打赌似地说。

夜爬上来了，呜呜溅溅地嘲着什么。别人都以为疙瘩爷回去了，黄木匠提着灯寻他，拖死狗似地拖回他。黄木匠救了他一命。醒来了，疙瘩爷方知脏了滩，心里后悔不迭。然而第二年文化大革命开始“龙帆节”被当成旧风陋习抹了去，自从没了“龙帆节”疙瘩爷心里就没抓没挠的空落。后来又分船单了，疙瘩爷持几次也没成，人心散如滩上沙再也拢不回了。疙瘩爷每次海都抓上一把蛤蟆滩的沙，远远望那滩地，便是一个糊糊涂涂的窟窿固定在酸酸的眶里。人生就是陆续生无数这样的窟窿再去一个个添补，也许一辈也补不上。

黄木匠怅怅地望着黑咕溜秋的海滩，去日的情情景景涌上脑海，很沉地叹气：“疙瘩兄弟，你这个当村官的还不知？改革开放了，龙帆节，没那景儿啦！如今都是各各的梦，各赚各的钱，谁还愿犯那折腾？”

“对，不他娘来一回，死不冥目！”

“别看你当了支书，怄那气也白搭！”

“你是大支书，村里人还不是听你招呼！”黄木匠愣了一下：“不过，你也就是跟俺夸夸海，到动真格儿的时候你就不上心啦！俺还不知你们当官的啥心思？”

蟆滩拥拥地挤满渔人，远远瞧见，远海面岛上挂着一只跃跃飞的笺扎纸糊的彩龙。七一声令下，滩上锣鼓便鲜亮亮炸响，一艘一艘披红的老帆船朝大海钻去。海妈（海雾）几乎是眨间散去，日在上晃。人们便格外清晰地瞧见低低的大狼。船一一地颠，帆就一闪一闪地亮。最早抱回彩龙拢回蛤蟆滩的船便为胜者。老族长郑重地从渔人手里捧回彩龙，将金的亮沙洒在渔人上。船全拢滩，队里钱在滩上摆几桌犒劳风噎狼的渔人。龙帆节一代一代传下来，慢慢行成风俗，苦难、艰辛和一生颠簸的渔人每每从这古老壮烈的礼仪中燃心火，窥见糊涂烦淡日里的太，日月艰难。疙瘩爷从小就拜这个礼仪，像打海狗一样，渴望在那大耸大的较量中挣得渔人骁勇的尊严。60年代初，疙瘩爷曾连续3年在龙帆节里夺魁。遗憾的是三回都喝得醉烂如泥，人都散去了，他四仰八叉地躺在蛤蟆滩上，闭着，扭歪的大嘴吐一滩沤馊酸臭味的混合。一片惨淡，一片狼藉，圣洁的蛤蟆滩让他糟蹋得腌腌臢臢。拼死拼活挣来的好名声哇一声吐没了。

“不是怄气，龙帆节不该断！”

疙瘩爷丢七脸了。严格说是给七爷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