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瞄准又朝“桩”放了一枪，枪钻“桩”脚下的黑泥里，咕嘟嘟冒泡儿。“桩”象是被枪声激醒了，抬愣了片刻，就在四喜再次瞄准时“嗷”地嘶嚎一声，箭一般朝西海滩逃了。疙瘩爷跟着四喜又追。追了一阵，疙瘩爷脑袋“轰”一震，他又真真切切看见了蛤蟆滩。蛤蟆滩的细沙在夜光下灵般闪亮，不再空幻虚缥，音象一阵阵远古的呓语，凄凄切切又妙妙。“桩”逃离了他的视线，他被蛤蟆滩的景儿攫住了魂。“桩”也似通了人一样，颓然卧倒在蛤蟆滩上，不再吠哮，着咿咿唔唔的汪汪声，默默地血，誓死不屈地向他们示威。疙瘩爷蓦地发现“桩”卧在蛤蟆滩上，脸上浮了愤怒的神。“桩”在他里不再是一条狗，仿佛是一介神了。四喜恨恨骂一句“狗日的！”就举枪瞄准“桩”“桩”不颤不怯，呆呆地望着人。疙瘩爷的大手下的枪筒，叹了气说：

注释19：芒刺

“那就更得打狗日的！”

“桩”受了侵扰，炸尸般起来，疯颠着往海里窜。

“桩”象个刺猬一样鬃刷刷张开来，一个硕大幽灵似的。

“脏了滩，咱俩都是罪人。”

四喜斜着拽，拽不住，哧溜溜在沙滩上。疙瘩爷跑过去，死死拽住绳。“砰”一声绳断了“桩”骨碌碌海里。夜海上着紫，象动的鬼火，被呜呜溅溅的海簇拥着渐渐消失。

疙瘩爷呆呆地看狗，狗也戚戚地盯着他。他想起了大冰海里的海狗。

黎明到来之前，天光最暗的时候，七从那半扇白纸门里走来了。

，嗅到了同类的血腥，便慌慌地摇尾。

疙瘩爷兮兮跌在沙滩上，眉竖了个疙瘩。

四喜弯腰拾一海螺壳，砸向“桩”“桩”依然不动。四喜没辙了，疙瘩爷解下缠在腰间的海藻绳，网一小圈儿，拴了个活儿，递给四喜。这是雪莲湾杀狗的土法儿，活儿放在地上，儿里放块骨或饽饽。人唤狗，狗低一吃，一抻绳就住狗脖儿，然后将狗吊在歪脖老树上，从缸里舀一瓢凉往狗嘴里，哏喽一下噎死狗，再扒开膛。四喜现在找不到诱饵，便手攥着绳悄悄绕到背后，站定呼哧哧将绳甩过去，不偏不倚地住了“桩”脖颈。

疙瘩爷摇摇晃晃走到大街上，双沉沉，索蹲在门不远的蛤蜊堆上听那声响。“砰——”枪声脆脆炸响，接下便是黄木匠剧烈的咳嗽声和骂声：“疙瘩爷，你拿俺开刀，你小没良心啊，你小的良心不上一截狗杂碎儿！”

“别打啦！”

这条硕大的黄狗的确象狼，黄黄的鬃在夜中泛金光泽。黄木匠嘟囔了一句：“大支书，这狗非打不可吗？”疙瘩爷只好顺着黄木匠的腔调悠下去：“老哥，上级指示一律打狗，俺知‘桩’在你老哥心中的位，可也没办法，谁也破不了这个规。”黄木匠眶一抖，话里有了愤怒：“啥规矩，还不是你疙瘩爷一句话！”疙瘩爷想骂他一句，自从大雄逃婚之后，疙瘩爷再也没有蹬上黄木匠的家门。不大雄怎样想，客观上伤害了麦兰，就等于伤害了七，伤害了疙瘩爷。疙瘩爷不看黄木匠，心沉沉地坠，扬脸望天。夜朦胧，月亮被天狗啃豁边，这时村西传来阵阵枪声和瘆人狗叫，满世界都是闹响和血腥。看来那一拨儿上了。这是雪莲湾有史以来的最大规模对狗的清剿。黄木匠直杵杵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疙瘩爷咬了咬牙，鼓起蛤蟆：“四喜，你来吧！”然后倒背着手，哆嗦着肩膀走了。

“您想的太多啦！”

“不，一介神，有它的造化，怕是这狗，也他娘的成神啦！”疙瘩爷看着“桩”

疙瘩爷木然地站着“嗖”一声，从前闪过一个黄乎乎的东西，正疑惑间，四喜地跑过来：“村长，都怪俺，一枪没撂准！大黄狗还活着。”疙瘩爷厉厉地吼：“他娘的，追！”他跟着四喜踢踢踏踏追受了伤哀叫的“桩”拐了村“桩”叽叽噜噜地朝海滩狂奔。疙瘩爷追着，抬看见“桩”在老河北侧的海滩上蔫蔫地兜着圈儿。他猛然想起这儿是大雄双桅船的停泊地，狗仗人势“桩”显然在寻找主人大雄。然而，空空，只有苍黑沉默的大海滩。

四喜手里的枪朝海面上一一的火苗…

村里打狗的日里，七却另有心事，怎么也睡不着了。走着走着，竟然鬼使神差地遛达到大鱼家门前。小院围了一圈篱笆，篱笆经过雨淋日晒变黑了，刚补上的篱笆却是崭新的，在晨光里闪闪放光。七有了一个新发

“为啥？”四喜惑然。

“这是蛤蟆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