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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瞎拐(2/3)

一气翻过

里忽然奇地安静下来,只剩下楼梯上的“笃、嚓,笃、嚓”的声响。当瞎拐站定在围中间那盏两百支光的大灯泡下的时候,连小丁都有些吃惊了——他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穿一崭新的蓝制服(这是去年节由县民政局发给养老院的救济);才理过的短发,齐刷刷地立着;脸刮得铮光,那些跟布纹一样密的皱纹,好像也同杂的胡茬一起被刮光了。他浑上下都在闪闪发光。



声响。就像一个影那样无声地飘过来,飘过去。使小丁反倒有了些疚愧。

不知哪家的树里,叫了,喊了新一天的第一个音符。然后,太起来。远的山脊和山坡下的村庄,在雾里醒了。村的井台、谷场的草垛和倚在塘边上的车,都随着雾幕的隐退越来越豁亮了。山边的溪,带来了清风,夹着田野上的草香和附近树木的气息。

“不是我自卖,那时我唱得实在好。人们都说我是祖父的替。不敢说唱得雀下树,十七八岁的黄让我唱得心动的,也是有的哩。你相信么?我给你唱一个,怎样?”

他没等我回答,竟自唱起来:

叮当当叮,当叮叮当,

文化站批林批孔。检抄许多早已发黄的唱本:《梁祝姻缘》、《郎织女》、《王宝钏寒窑十八载》…这是瞎拐的命。没有事的时候,他总是拿在手上翻着、挲着,把哪怕是极微小的一卷角神平。结果是瞎拐睁睁地看着人们拿到灶间去作了火媒

对瞎拐的置是让他罪立功,大唱革命歌曲。

“你不要…不要忙…我是好不了的…”小丁像蚊一样微弱地叫喊。

“莫,莫,秀才…”瞎拐功了两句,忽然冷笑起来“莫非,你倒要让我小看么?”

山歌好唱难开,

于是,小镇各,可以每天不断地听到瞎拐嘹亮的革命歌声:



油瓶敢把老鼠拖,

隔山听见梆梆响,

“哎,慢些!莫挤,莫挤,小心,哎…”小丁满大汗地在人里钻来钻去,大叫大喊。

“一生下来,我就是个青光瞎。娘老把我拖到七八岁。老一病了土,娘改了嫁,剩下祖父拖着我吃八方(乞讨)。祖父不是无用之人,算命、神、看风,无所不能。最能的是唱曲。他唱起来,大人伢,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不喜。四乡八村,个个说他能把雀唱下树。逢上年节庙会,红白喜事,到是人来抢他,恨不得把他分八。可是他临到死,也只能把一肚,几册烂唱本留给我。

得油灯着,

瞎拐微微抬着,在昏黄的油灯映照下,他的青光闪着异样的光。小丁这一次才注意到,他原是长得周正的。在这张清癯的脸上,每个廓都极分明。小丁完全相信了那个他曾极为不屑的传说:有位大家闺秀被迷住,不顾一切地跟他私奔。只可惜终于失败。他就在那次失去了一条

“新派的曲我不会呀。”瞎拐很惶惑。

想必情洗衣裳。

批林批孔唱凯歌,

“那就还唱你的老曲。不过,要换新词儿。”

我一气跑过九个岭,

九坡九四九重岗。

天翻地覆奇迹多:



那段日里,小丁病得很厉害。站长已经放风,这样病下去,只有让他回生产队。

“我到而今还清清楚楚记得他过世那一夜。我们祖孙两个靠在神龛下,我听着他有一声没一声地唱着《拆白歌》睡着了。后来,从坍了的庙上飘来的雪,压熄了我们面前的火堆。我冷醒了,一摸,他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气。我拆下庙墙上的砖,给他堆了座坟。第二天一清早,我一个人摸索着。上路了。我依旧到去唱。

原来是树上,

瞎拐重又得到赏识。

“要得。”

这幢风烛残年的板,到都在“轧轧”地唤。本来就松动了的大门的铰链完全脱了,窗上的栅栏被爬到上面来的人拉断了,屋里四面的板不时地这里那里发的响声。

但是,每次他回来的时候“笃、嚓,笃、嚓”的声音不像先前那样明快、均匀了,它变得拖沓、紊,老是磕磕碰碰的。回到房里,他总要在门背上靠好一阵,然后才一个逗号、一个句号地捱到小丁的床前,摸摸索索地把小丁搀扶着坐起来,喂他带回来的饭



发瘟的鸟。儿啄树桩。

曲艺队唱革命歌曲,政治上没有问题了,经济上却没法自负盈亏,只有解散了事。瞎拐也就留不住。

瞎拐庄重地抻抻衣襟,清了清咙唱起来。看上去,他似乎有些

杨梅好吃树准栽,

不用米来磨,

他站起来,夹拐杖,在两张床中间,又开始了他的逗号、句号的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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