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憨包六子

一

当初镇上鬼也没有想到何寡妇的憨包六子会考上大学。

“文革”建新村何寡妇带tou闹事，抵制拆迁，猫在她怀里吃nai的，就是这个憨包六子。差一点病死，被何寡妇抱到镇医院遇到将军救下，后来充孝子之职，骑在将军棺木tou上的，也就是这个憨包六子。也许就是这些他混沌未开时候的经历，使他后来差不多成为一个异人。

憨包六子这个名字是镇街上的人喊起的。

“文革”之后，政策松动了些，几个儿子也渐渐大了，有的成了家，何寡妇便到镇街上摆了个小菜摊。早上来，晚上回，憨包六子就像个尾ba一样跟着她，跟来跟去地长大了。后来田分到了hu，何寡妇便在镇街上租了间屋，带着憨包六子长住下来。憨包六子也就在镇街上上了小学、中学。

母子两个在镇上的日子很不风光。虽然在城里人面前很自卑，但对李八碗zhong菜的乡下人，镇街上的人又觉得自己是城里人。尽guan行政上同属小镇，他们觉得自己就是高zhong菜的同乡一tou，称自己是“镇上人”称他们是“大队的”就像上海滩上的宁波籍人看江北佬，虽然自己已是涮ma桶的，也觉得苏北来的财主是“阿乡”而上海的江北人一旦见了外省人，又趾高气扬不记得自己其实只是个“小赤佬”或“小赤佬”的后裔。

镇上人看得起看不起，何寡妇无所谓，只是专心蹲在自己的小菜摊子后面。憨包六子却huan喜走动。不过他从不惹事，倒是事惹他。他总是跟在一伙镇上的恶少后面，他们到chu1寻衅生祸，人来了，一哄而散。憨包六子却站在原地发呆，口里念念有词：三块、六块、五块…受害的人抓不着别人chu气，又听他在供认，便狠狠地揍他一顿。其实他数的，是其他那些人抛的石tou的数量，他一直只是个观察员。挨打时，他只是举起手或弯下腰躲避，并不喊冤，口里依旧念着三块、六块、五块…仿佛要qiang迫自己记住，类似笑话里的“包袱、雨伞、我”回数多了大家事后回忆，发现了踢跷：他每回的记录竟是惊人的jing1确。于是每回，他挨了一顿打之后恶少又再把他打一顿，以阻止他公布他们作恶的记录。但一点用没有，过了shen，他又依然故我。他记下的事，永远忘不了，几年的记录，他随时都可以翻chu来。到比他长几岁（他自己上学就晚两三年）的男同学结婚的时候，他还能记得那个人在lou天场看戏看电影的时候nie了几个女同学，每个nie了几下。他因此总是遍ti鳞伤，却又永远不躲不避。

大家就叫他憨包六子。

憨包六子竟考上了省城的大学。那一年，镇上应届的学生没有一个被大学录取。镇上人说，这就叫吃屎的八字。其实憨包六子读书成绩一向都在上等，只是大家都只认定了他的憨，没有留意就是。

进了大学的憨包六子受歧视的境遇并没有什么改观。他学的是工艺mei术专业，但他的同学们却爱好诗，成立了许多诗社。没有一个诗社要他，他不写诗。他的专注仍在观察和记录上。本系一个尖子的作品在全省设计大赛上获了tou奖，那幅作品是一个宾馆门饰的设计，作者给他标了个题叫“玫瑰门”的确是玫瑰se的，很华丽，不俗，展chu时被置于迎门最显yan的地方。名liu和将来的名liu、文化官员和非文化官员、懂的人和不懂的人都赞叹不已。

憨包六子也去看了，严肃认真地用了一个字，表述他对那个作品的把握。就好像很多年前有一首诗，诗名只有一个字，并因此成为当时凡大学的诗社均极崇拜的杰作。用极简洁的语言表达极复杂的gan受一度成为一zhong时代的风气。憨包六子倒并非受此风气gan染，况且那时尚已成历史。他的简洁源于他与生俱来的方式，他用的也是小镇的语言，那个字翻译成书面语言是“女xing生zhiqi”

这引起本校师生的愤怒，觉得是缪斯受了侮辱。憨包六子却有证据，说他见过这位画家画的这个作品的草图，在学校宿舍男厕所的隔板上，旁边还有画家用文字表的决心：让我的利剑shenshenting入！只不过草图上先前很写实的分开矗起的大tui，大tui以下tunbu的底线和大tui叉口上面小腹bu的弧形都作了洛可可式的夸张chu1理。

当着一展厅的人，憨包六子从容不迫，说得有gen有据，使正陶醉在赞誉中的画家无地自容。

画家是学校里的偶像，有许多女校友仰望。他跟憨包六子同一间寝室，憨包六子因此非常jing1确地晓得他同多少位女校友有过爱情，jing1确到他同那些女校友接吻、抚摸和zuo爱的次数。

憨包六子作这类观察和统计平时并不公布，也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在关键时刻却让人猝不及防。

起先，大家觉得这是chu于一个小地方人的狭隘和歹毒，画家所以被女校友包围，还因为他有钱。课外他承揽了省城许多商场和广告公司的装潢设计业务。但憨包六子却似乎并不是一个对金钱gan兴趣的人。寒暑假，许多人都在ma路边上去摆“家教”摊子，或者四chu1去张贴“需要懂英语，会拉提琴的男保姆吗”之类广告，憨包六子却始终无动于衷。an说他对金钱应该是有渴望的。

后来大家又猜测也许是chu于失意者的自卑与忌妒。班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