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民族杂居区域,差不多每一个寨子,都有挨得很近的食用井水、泉水和洗衣洗菜的堰塘。她…她可能是走村串寨、巡回医疗队的医生吧!极可能是的,这些医学院和医专的毕业生,不是还到我们斗篷寨来送医送药的嘛!
只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跑到河边来洗衣裳,不怕吗?难道她就从未听到过那些关于抢姑娘成亲的流言吗?这一类流言飞语,还在上海没有插队之前,我们就听得耳朵起老茧了呀!什么这里的农民,特别喜欢年轻的姑娘,尤其是远方来的漂亮姑娘,到了山区,姑娘家决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要不,被半搂半抱地抢了去,生米煮成了熟饭,那就…传得神乎其神,就好似我们这些城市青年听到山区遍坡是老蛇一样,吓得姑娘们胆战心惊的。
由此看来,这个洗衣裳的女同志一定是个中年的医疗队员了,她不怕,她有一把年纪了。
我任凭自己的思绪跑野马,胡乱猜测了一阵,把目光转到闪烁着鳞光的河面上,转到河两岸那些山姿峦影上。但仅仅只一会儿,我的目光又转回到洗衣裳的女子身上,理由也简单得很,瞅一个活动着的人,总比望凝然不动的山峦、树木有味。
就在我重又把目光移到洗衣女子身上时,一件怪事儿发生了。
洗衣女子前头的河面上,陡地冒出了一个人脑壳,还没等我辨清他是男是女,这人已经像头豹子似的扑上了岸,把洗衣裳的女人拦腰抱了起来。
他们是对恋人在调情?
那女人好像恐怖地叫了一声,传到我耳朵里时,声气已十分微弱,听不出她喊些啥,但我认定了,她的嘶喊凄厉而惊惧。
也是这一声微弱的嘶喊,逼得我猛地跳了起来,不假思索地跑近河岸,三下两下解开了系在桩桩上的船绳。
这下子,我嬉耍着学熟练的撑船技术发挥作用了,尖尖的铁钎头篙子咕嘟嘟插入鹅卵石河床,柳叶般的小船就像支箭一样朝河中央射去。
好家伙,那个河里冒出来的人裸露着上身,抱着女人还在奔跑,明晃晃的阳光下,晶莹的水珠一颗颗直往地上落。女人在挣扎,使得那男人(这回我认定是个男人了)跑得很费劲儿,几次在草坪上停留了片刻。但他一定力大如牛,百多斤重的女人抱在怀里挣扎,他还在往树林那边跑去。
我的两眼目不转睛地盯住那家伙,双臂一篙接一篙地插向河底,小船的前半部分几乎全离了水,轻盈疾速地直向对岸飞去。
不知为啥,我自始至终没有高声呼喊。
当我的小船抵达对岸时,那家伙已经抱着女人跑进了树林。
我顾不上系船绳,跃身上岸时,双手紧紧地抓着手里那支铁钎头长篙子。
也许这是个原因吧,想到那是个身强力壮的莽汉,我一开头就考虑到要使用手中的篙子,戳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飞奔着扑进树林子,那家伙已经把女人按倒在地,以一个骑马式压在那女人身上,正在粗野地撕扯着女人的衬衣。那件蛋黄色的毛衣,被他扔在一边。
一定是我太紧张、太激动了,我双手牢牢地抓住那支篙子,平举起来,直对准那家伙裸露的、还在淌水的黝黑的背脊,以雷霆万钧之势(如果可以夸张地借用这个词的话),狠狠地朝他扑过去。
我没有留神自己的脚步。
脚步声一定是太响了,那家伙倏地转过脑壳来,惨叫了一声,跌倒在地。
我顾不得端详他那张惊恐万状的脸,只把篙子稍稍偏一偏,就向他头部戳去。
他惊骇地叫起来了:“啊…钟…小钟…”
知识青年到山寨上去插队落户,寨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在他的姓前面加一个“小”字,以示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