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那场雨来得太突然，吃午饭时还是晴朗朗的大太yang，午睡醒来，却已是雷声隆隆，大雨倾盆了。

我被雷声震醒，听清了滂沱大雨的哗哗声，顾不得穿衣叠被，tiao下床就冲chu去放下草帘子。好不容易看守了两三个月的菌棚，棚内的菌子都已有六七成干了，让倾斜的雨点打进去，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我发疯似的在肆nue的风雨中解下一gen又一gen系住草帘子的细麻绳，把草帘子一排接一排地掀下来，遮盖好，使得急骤的雨点chui打不进菌棚。平时这活儿我都是细致而慢吞吞地干的，这会儿心tou急，反而干得不顺手，一忽儿麻绳浸透了水解不开，一忽儿草帘子遮盖得不齐整，恼人极了。等我把三大通间菌棚的草帘子全都放下遮好，我的浑shen上下好像在水中浸泡了半天，午睡时穿的贴shen衣裳，shi淋淋得全jinjin地ba在shen上，冷得我上下牙齿都并不jin，直在那里“嘚嘚嘚”相碰着打架。

当天夜里，睡梦中我觉得奇冷难熬，第二天清晨醒来，我觉得自己gan冒发烧了。我挣扎着想试着起床煮早饭吃，可脑壳沉沉的，坐也坐不住，况且，一点食yu也没有，只得又躺下去。

挨着饿躺了一整天，到了夜间更觉昏沉。费了九niu二虎之力支撑着坐起来，将就热水瓶里不那么tang的水，冲了一杯niunai喝下去，稍觉好受了一些，我又仰面朝天躺了下去。

这天夜里我尽被梦境缠绕着。天还没亮就醒了，一醒过来，别想再睡着。在床上躺久了反而难以入睡。昏昏沉沉地陷在梦里，倒还好受些，一旦醒过来，那滋味简直无法忍受。我只gan到孤独，只gan到自己可怜，在这偌大的很少有人来的山岭中，我就是这么死去了，也不会让人发现的。我懊悔自己答应下了这个看守菌棚的差使，懊悔自己贪图轻巧，懊悔离开了虽然杂luan、艰苦，但却热热闹闹的集tihu生活，在集tihu中，病了总有人给你找药，给你去把那个好赌钱的赤脚医生拖来打针，可这会儿…想到这些，我淌了yan泪。说心里话，在这zhong时候，我最相信的就是邵苓，最盼的就是她的到来，只要她一来，她就会设法去给我找医生、至少是去找药。自从她找到我这儿来之后，她又来过几次，每次都是我撑着小船把她接过岸来，到了我这儿，我们一起煮顿饭吃，然后像tou一次那样，听她讲学军连队里的生活和各zhong各样xing格的大学生，到午后三四点钟(全凭日光的gan觉猜测)，我把她送过岸去，为怕她chu意外，我还常常伴送她走个三四里地山路，直到她cui我回程，我才回到菌棚的小屋里来。

我的菌棚小屋，也由于她的经常光顾而变得整洁干净了。只要想到她的到来，我便显得勤快、爱收拾收拾了。不过，她这几次来，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了，隔开一个星期来一回，从来不曾接连两个星期天来过，上个星期天，她刚刚来过，这个星期天，也就是今天，她是不可能来的了。

我怀着失望和颓丧的情绪想象着，当她下个星期天推开我吱嘎发响的竹笆门，发现我直tingting地死在床上时，她会不会哭？不，她不会哭的，她只会骇然尖叫着撒tui就跑，一口气跑到河边去。也许，她还会…

天亮了。

凭屋内的光线，我gan觉得到这是个yin天，稠雾弥漫、yinshiyinshi的一天开始了。屋檐脚要隔开老半天才响起一声“滴嗒”“滴嗒”的滴水声。远远的，林中的雀儿在不甘寂寞地鸣啭啼叫。小屋子里，一gu令人窒息的难闻气味。我合上了yan睛，又稀里糊涂昏睡过去。

…

“哎呀，你怎么了？”

睡梦中我觉得自己躺在宽敞明亮的医院里，一个dai白口罩的护士俯shen瞅着我，两条细弯细弯的长眉下有一对亮晶晶的大yan睛，她柔声而亲切地问着我。一只绵ruan的、温暖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抚摸着我tang乎乎的额。

我羞涩地扭过tou去，面颊贴上了枕巾，我惊醒过来，心怦怦地直tiao。我gan觉得到，我的额颅上真有一只手，一只细nen温柔的手搁在那儿。

“唷，你在发高烧。”

我听chu来了，这是邵苓的声气。她那惊恐的嗓音里透着shenshen的不安。

如同细雨洒落在我的心田里，我觉得一阵wei藉，觉得自己真想一tou扎进她的怀里哭泣。

她搁在我额tou上的手轻轻移去了，我闻到一gu温馨的雅香味儿，耳朵里听到她在对我低语：

“听着，小知青，你躺着，乖乖地躺着，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听见了吗？”

我hanhan糊糊应了一声。

她走了，小茅屋里声息全无，可她仿佛仍守在我的床tou，我仍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