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开灯，屋里全黑了。但是走廊里的那盏灯的光，还是把这寝室里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床对面那只大橱上的镜里，依稀可辨他歪躺在床上的影，五斗橱上的气压瓶、刻茶，泛着光泽。床侧的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化妆用品，小瓶瓶、小罐罐、小盒盒、红、描眉笔，都映在那块银光光的大镜里。

以往是这样的吗？

镇定着自己慌的心绪，闭目养了一阵神，傅生重又懒懒地抬起了，使得一双明炯闪亮的睛了两条。

平心而论，这该怪他吗？他也是无辜的呀，当时的一切，大喜和大悲，都来得太突然、太突然了呀。

“噢，噢，我自己来，自己来。”傅生谦让着，使劲一提随带的人造革两用包，着慌地一步踅屋，就往寝室里钻。

“好、好的，好的。”傅生慌不择词地连连，喜珏说话时那稍带关照和艾怨的吻，同娴雅多像呀。他的鞋在垫毯上使劲地蹭了几下，逃遁般跑了寝室，两用包朝床脚一放，既顾不上洗脸，也顾不上脱外衣，连灯也懒得开，疲惫的就重重地歪倒在席蒙思床上，两地闭上了。

这一变化，当然要归功于娴雅请来的保姆喜珏啰。这可能就是她要请保姆的原因吧。可她怎会想到，这个喜珏竟然是喜梅的亲妹。而喜梅…喜梅是他的队落生涯中，永远不可能忘怀的情人，是他的心病，是他行咽肚里去的一颗苦涩的果。几年来，他迫着自己，在舒适的大上海快速节奏的生活里，把她忘记、忘记，忘不了也把她置于脑后，不去想她、不去想她。就这样都难以奏效。这下好了，喜梅的妹走了他的家，当了他家的保姆，让他天天都必须看见她，天天都要想起她的喜梅。这…这叫他的心灵怎么受得了，怎么受得了啊！

是的，这一大一小，煤气、卫生设备齐全的两居室间里，所有的一切东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置放有致，就是在此刻的薄暗中，也能觉到整洁净、一尘不染。瞧，就连床边柜上的台灯和几本杂志，就连梳妆台上那些形的、圆形的、菱形的香粉盒盒，也都排列得井然有序，没一丁杂的样。

以往他差回家来，一屋就有令他无可奈何的零，床上的被窝没叠，梳妆台上成一团糟，红歪倒了，香粉盒开着，大橱门半开半闭，沙发上这里一只袜，那里一件衬衣，厨房里更是像被一群老鼠追逐过似的，所有的东西用过都不曾放归原。

“哎，鞋在垫毯上蹭蹭，别把地毯踩脏了。”喜珏冲着他嚷。

随意地打量着，蓦地，傅生有了新的发现。